“当、当然!姑娘你身上穿的是蓝色,怎么样,在下厉害吧?”他自以为得意地笑了两声,听起来极为猥琐,“嘿嘿,姑娘要不要摸相啊,保证一摸就富哦。”
我却一声厉喝:“错了!是红色!”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颜色。
“你——!”瞎子被我的无耻搞得气结,偏生他扮演的是一个瞎子,因此不能堂而皇之地同我争执,遂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闭口不言。
冷哼一声,我咄咄逼人道:“连区区衣服的颜色都猜不到,你也好意思给人摸脸添富,这种行为不是坑害大众是甚。”
周围渐渐聚集来人群,议论声此起彼伏。
瞎子终于怒了:“哇靠!你就是来砸场子的吧!”
“你才发现吗?”
“不要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打你哦!”他越过摊位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
我不甘示弱地反拽回去:“不要以为你是男人老子就不敢打你哦!”
“莫要欺人太甚!”
“就欺负你你怎样?!”
围观群众中,有人突然道:“咦,那位姑娘不是瞎子吗?刚才她还用竹竿探路,戳到了我的屁股来着。”
“是啊,我也被她用竹竿打到过的说。”另一人附和道。
“一个瞎子和另一个瞎子吵起来了,吵的还是衣服颜色,他们这是在唱戏吗?”
“演员,他们一定是演员!”
“呵呵,你们不说我都没看出来呢,他们唱得跟真的似的,演技真好。”
“对啊简直是神演技,不打赏怎么行!”
话音一落,便有一枚铜钱打到了我的肩上。
见此,围观群众们纷纷朝我和瞎子投来铜钱,甚至有锭银子砸到了我的脑袋,老子差点痛叫出声。
“……靠!老子不是演员!”
“你妹谁砸我!”
瞎子和我同时大叫道。
围观群众不理,继续丢钱。
次奥,虽然我经常梦想被人用钱砸死,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好吗,两者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嗷,谁特么又砸我!
这厢我正被砸得光火,那厢瞎子蓦地推开我,趴地上疯捡起地上的钱来。
瞎子脸上的表情更是兴奋得几近扭曲——从围观群众的谈话声中听到的——生怕捡不完一样,一捡一个准。
投来的钱币顿时停止了。
我微愣,因为围观群众谈话的内容。
“原来他们不是瞎子!”
“太可恶了,竟然骗我们!”
“揍他们!一定要揍他们一顿!”
“对对!然后让他们把钱还给我们!”
一时间,群情愤慨,围观群众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瞎子身上。
“……”我说,唱大戏的是围观群众吧,海啸也不抵他们高潮迭起好吗。
一察觉到不对,我二话不说转身便往人声少的地方跑,唯恐动作慢了,就会被反应过来的围观群众围上。至于那犹在捡钱的瞎子的安危,关我屁事。
直到身后传来围观群众“女骗子跑了”、“没关系男骗子还在”、“揍他别让他也跑了”的高呼,彼时我已跑进了幽深小巷之内。
呃,大概是幽深小巷吧。
一脚绊到巷中立着的篓子,我五体投地地摔倒在地上,这一下当真是摔得七晕八素,彻底把我的方向摔没了。
忍了半天才忍下剧痛,我摸索着从地上站起,捏着扭到了的右手直吸气。
行李在逃跑的过程中丢了,绣鞋也掉了一只,身上全是在地上蹭到的腥臭的湿泥,狼狈得我情难以堪。今日是我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比之更倒霉的时候。
受不了袜子夹湿泥的感觉,我干脆把鞋袜全都脱掉,光着两只脚踩在地上。反正全身都脏了,我也不在乎这点。扶着长满青苔的旧墙坐下,我左手托着右手,感觉到右手手腕渐渐充血变肿,我头抵着墙壁,闭目。
唯有叹息。
忽闻“啪”地一下竹筒被踩破的声音,我立时侧脸面向声源处,满是警惕。
“谁?”
来人没有说话,而是一步步走到了我的面前,蹲下身静静地看着我。他的手伸到我脸边,拭过耳廓上的一团湿泥。
我紧绷的心弦在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气息的那一刻便已松下。
一点点揭下我脸上的人皮面具,他动作极尽小心轻柔。我微阖眼睑,索性任他揭下人皮面具的最后一角。末了,我眨了眨眼睛,垂首不语。
他在这时倾身抱住了我,埋首于我的肩窝,甜糯的声音里带有哭腔:“姐姐。”
未受伤的左手环上他变得细瘦的腰,我点了点头,轻声道:“乖宸儿,咱们回家吧。”
——*——*——*——
被凌宸背到别院,一路上他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离开帝都后遇到的趣事,乐此不疲得叫人不忍打断。我趴在他背上认真地听,时不时问上一句“然后呢”。
气氛和谐无比。
为腾出手去推门,凌宸用一只手托住了我的屁股,本来很正直的一个动作,却因为体内一点也不正直的春药而导致我抖了几抖。心虚作祟之下,我忙不迭从凌宸背上滑了下来,带得肚脐上的铃铛轻响。
“姐姐,你怎么了?”凌宸扶着我站稳,一边推开房门,一边问道。
摇头示意无事,我跟着他进了房间,并不打算告诉他我的麻烦,徒惹他担忧。
在凌宸的牵引下,我走到桌边坐好,听到他吩咐侍人时的交谈声,我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姐姐,水一会儿就烧好了,我先帮你把脏衣服换了吧。”凌宸的声音响在内室,夹杂有开合衣柜的动静。
主动脱掉脏兮兮的外袍,我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余岭?”
“是啊,因为带你来这里的人是我安排的嘛。”端来面盆放到桌上,他打湿布巾,替我擦去头发上已经干了的污泥,“本来人家想亲自去救姐姐的说,谁知道临时有要紧事走不开,所以只好叫表哥去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把你丢到城外,就自个儿跑了,真是太混蛋了!如果不是我今日碰巧出来看到,姐姐你不晓得还要受多少苦!”
越说凌宸越气愤,我甚至听到了他挫牙的声音。
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要紧事能让凌宸放着他亲爱的姐姐我不救,反而找别人帮忙啊魂淡!
“太混蛋了!表哥简直是混蛋之极啊魂淡!”某只仍在愤愤不平中,末了,他道:“对了姐姐,你应该还记得表哥吧,那个笨得要死的光长个子不长智商的叫风信子的家伙。”
“唔,记得。可是他跟我说他叫风幸来着。”
“没错呀,姓风名幸字信子。”
闻言,我抽了抽嘴角,真心不想吐槽。
信子?我还小翠花子呢,大男人起个日本妞的字也不嫌恶心。小时候见到他就有些小气加娇气,没想到越长大越娘气了,活该丫菊花不保。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为风信子一路作弄我的行为而怀恨在心。
可是,凌宸为什么会让风信子把我带到余岭城来呢,毕竟余岭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说。何况为到达余岭城,我和风信子从没上过官道,而是翻山越岭而来,怕的就是被皇帝陛下的追兵阻截。凌宸如此大费周章的一遭,实在是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啊。
说到皇帝陛下的追兵,我一直觉得奇怪。
与其说是追捕,不如说是逼着我和风信子往余岭城走,皇帝陛下的追兵且追且等的表现实在是过分明显。连我这个瞎子都感觉出来了,风信子没理由没发现吧。
有一丝念头一直盘旋在心中,无奈我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遂只好暂且放下。
想了想,我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皇宫?”
“不是姐姐你让三皇子偷偷透露给我的么。”牵起我的手放进面盆中仔细搓洗,凌宸忿忿道:“人家为此还吃了好久的醋呢,虽然姐姐是被迫住在皇宫里头,但是说什么也不能和除了我以外的男孩子交往啊。”
不理他的废话,我垂首继续思考。
兰陵息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此迫不及待地送我到凌宸身边,他就这么急着记起前世?当时不是还一副“我不急我一点儿也不急画师你也莫要着急哟”的德行么。招呼也不打一声,转眼便找到人把我带出皇宫,厮忒欠调教了点儿。
总而言之,我嗅到了很浓重的阴谋的气息。
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以致于如今完全把握不住节奏。若不赶紧找出蛛丝马迹,恐怕结果不只是被动挨打这么简单罢。
不管怎样,小心千万别把凌宸牵涉进来便是,我可只有他一个宝贝弟弟,伤到分毫都是难以弥补的损失好吗。
任凌宸从面盆中捞出我的手擦干,替受伤的右手上药,我转开话题道:“宸儿,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身上的药味好重。”
实际上我一早便想问他了,因为不只是药味,连他的身板都单薄了好多。我可不信从小体弱多病的他能在短短几年间完全养好身体,即使之前他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前段时间梦到的当年仍是历历在目,哪怕已经过去了,我却从不敢承认那是我的梦魇。
我最怕的,是凌宸的命理会因我而再次偏离。
如果我没瞎就好了,即便是看一眼他也好啊。
然而我满心的担忧却被凌宸幽怨至极的一席话扼杀得一干二净。
“姐姐你现在才发现吗?呜呜好伤心,人家为了找你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披荆斩棘,姐姐你却在皇宫里头和三皇子打得火热,一点儿也不关心人家,真是太叫人心寒了!你还管人家做什么,且让我这个病弱小可怜孤独含恨而亡罢!”
三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