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画带我走了,在我那样说了之后,他真的二话不说就把我带走了。不过在走之前,他把神迹给弄垮了。
望着眼前有如山倾河改般,不断崩塌着的神迹,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我从来不知道,苏画的力量竟是这般强大,可以在挥手间,摧毁掉神力所构建出来的世界。
叫人无法置信。
无暇去关注还在神迹之内的风幸和东境国王,我被苏画抱在怀里,跳出了神迹。一出神迹,苏画便受制于“无神之序”,无法再使用仙术。不过他显然不在意这些,相反,他用轻功跑路跑得很开心。
感觉到力竭的身体迟迟没有恢复的迹象,我不由叹了口气,遂收起了脸上多余的表情。
虽然先前神力修复了我的身体,但是后来我勉力使用出的以我现在的修为还根本无法驾驭的幽火之岚,再次透支了我的灵力。此刻灵力透支后所产生的负作用尽数显现出来,我差点因此而痛晕过去。
苏画状似忧伤的叹息响在头顶:“我说书书妹妹,你的厚此薄彼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我那么不顾一切地将你带了出来,你不感动得以身相许就算了,怎的一脱离你王兄的视线,就连好脸色都不给人看了。”
我瞄了他一眼,半天没有反应。
并不是说我痛得脑子也跟着迟钝了,只是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正如苏画所说,我脱离了风幸的视线,进入了风书的记忆盲区。本来我就够搞不懂风书求苏画带走她的动机了,现下又没了剧本,这不是存心让我闹心么。
老实说,我演了这么多年风书,却从未真正懂得过她的心思。
我的沉默看在苏画眼里,也不知道被他理解成了什么意思,只见他唇角一勾,露出了甚是惆怅的神情:“刚过河就拆桥,书书妹妹,我在这九州活了大半辈子,你可是第一个忍心如此对我的人。”
“丞相大人,被利用了的人是我好吗。”左右想不出应对方案,我索性就以我元免的方式面对苏画。
“怎么会呢,我要娶你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话说得一本正经,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完全相反的戏谑。
我让他气得笑出:“你把我掳出了王宫,如今确实只有把我娶回家去。”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问题,就像你王兄说的,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的。”嬉皮笑脸地说着,他将视线转开,望向前方。
“真不知道你在自豪个甚。”睨着他脸上得意的笑容,我吐槽道:“苏大少爷你那么多女人,也不怕照顾不过去。”
不想他脚下的动作一顿,险些没能越过身下的巷弄。略显狼狈地落到房顶上,他踩碎了一片青瓦。我很是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却见他缓缓地垂下了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怀里的我,唇边的弧度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愣住,这才省得自己竟在无意间叫出了我前世对他的称呼。
喂喂喂,他不会是开始怀疑我了吧……
——*——*——*——
同苏画离开东境国,再到帝都已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彼时已经入冬,帝都尚未下雪,却也冷得人们没有踏出房门的欲望,以致于帝都的街道比当年夏季所见要冷清不少。
环顾着如斯景象,我跟在苏画的身后,感觉好生惆怅。
自漏嘴事件之后,苏画对我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忽冷忽热倒算不上,不过他一会儿笑一会儿不笑的行为搞得我很是惶恐,生怕他一个醍醐灌顶,就把我的身份给想通了。
如果是现实中的苏画还好,我给他顺顺毛他就能安分守己得丝毫不干扰我的任务。可是梦境中的苏画,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打包票。
虽然我一直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叫人难以忽视。纵使现实中的苏画也时常戴着面具面对他人,然在我的面前,他终归是以真实的心情在对待我。可是梦境中的苏画的伪装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我难以猜出他的想法。
不,或许他的伪装一直都是完美的。只是因为是我,所以他才甘愿地泄露出他的破绽,任我肆意揭穿他的面具。
一旦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我才深切体会到我元免所享受着的诸多特权。
无论是凌宸,还是苏画,抑或是在其他人的身上。
这种自觉让我幸福得感到愧疚,却也让我幸福得想要对他们更好。哪怕时日无多,既然现在就在苏画的身边,那么至少试着去这样做做看罢。
苏画喜甜,这是很少人知道的秘密,因为他从不主动去找甜食来吃。只有无意间吃到了甜的东西,他才会在装得高贵冷艳的同时,趁他人不注意不断偷吃。
前世的我发现这个秘密之后,只觉得他幼稚且无聊;然而现在看到他一边和众小妾们调笑,一边不着痕迹地吃着红糖汤圆,我却觉得他傲娇得可爱。
果然我开始往脑残粉发展了么。
注意到我一直盯着他手边的红糖汤圆看,苏画执着汤匙的手一抖,有意无意地护住了红糖汤圆,然后隐有戒备道:“小四十想要?”
哎呀呀,就是这个语气,就是这个表情,每当感觉到有人觊觎他的甜食,他立马就会变成这副紧张兮兮偏要故作无谓的德行。话说,小四十这个称呼真是刺耳啊。
没错,在正式入门之前,我是苏画的第四十个小妾。
老实说,一想到当初苏画在丞相府里屯着的三十九个小妾,我就有种风书是苏画带回家的最后一个小妾的错觉。这种错觉——我坚持这是错觉——让我相当不爽。
只要是个正常女人,就无法释怀自家男朋友在自己之前有被他特殊对待过的相好好吗?!
这厢我正因苏画对我的称呼而暗自挫着牙齿,那厢六小妾——之前被我称为六泼妇的那只——阴阳怪气地插起了话。
“小四十自己的不是还没吃完么,怎么就吃着碗里,望着丞相大人的了?”说话间,六小妾略显青涩的脸上扬着同几年后一模一样的高傲。
我抽了抽嘴角。
虽然苏画将我带回丞相府后,众小妾们对此表现得好像苏画只是买了一件衣服回来一样,但是眼见着苏画对我态度甚好,她们难免不会嫉妒。
不过我为什么要理会一群现实中早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的小妾啊?!
如是想着,我直接无视掉了六小妾的话,径自对苏画道:“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这甜得要死的东西吃下去的。”
不待苏画说话,六小妾再次插嘴道:“小四十这话说得,不是你吩咐厨房做的吗?”
“我吩咐厨房做这个是想享受喂食的快感,而是让你们人手一份好吗。”小声嘀咕着,我瞥了苏画一眼,却见他正用高深莫测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不由虎躯一震。
我靠不是吧,又让他看出异样来了?
不动声色地又瞥了苏画一眼,这次他没有高深莫测地看着我了,而是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句震惊当场的话。
“小四十,你今天的喂食之举很是合我的心意,因此我决定,提前结束你的试用期,正式提升你为我的丞相夫人。如何,高兴不高兴?有没有高兴到想要今晚就来我的房间侍寝?”
话音一落,筷子齐掉,惊呼齐响。
“啪嗒!”
“丞相大人!”
“丞相哥哥!”
“我的心肝!”
“苏哥哥!”
“画画!”
引发了一场巨大反应之后,苏画状若未闻,犹在思考并决定道:“算了,侍寝这种事情等到洞房花烛夜再做好了,唔,哪天好呢……就今年的最后一天吧,是个具有纪念价值的日子。”
又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当初在最后一天把我勾引上床了不算,如今又想在最后一天娶我,苏画这个家伙对最后一天到底是有多深的执念啊摔?!
——*——*——*——
然后,我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同苏画拜堂成亲了。
伴随着喧天的爆竹声和喜乐,我凤冠霞帔,一身红装,慢步踱过了屋外的漫天白雪,立于高堂之下。手中握着一段红绸,另一端所系的是苏画。我由于脸上覆着盖头,因此无法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即使如此,我仍觉得满足。
“一拜天地!”
哪怕我是以风书的身份,嫁给了苏画。
“二拜高堂!”
哪怕我同他拜完堂之后,等不及洞房,便要离开他。
“夫妻对拜!”
却因为经历了此时此刻,所以我不再有任何难以弥补的遗憾了。
“礼成,送入洞房!”
……
待到房间里除我之外再无别的人存在后,我方才掀下盖头,开始脱身上的嫁衣。
苏画尚在外面敬酒,根本无暇理会我这边的状况。至于房门外候着的侍女,我要么翻窗逃走,要么敲晕她们了事,完全无须理会她们。目前唯一令我捉急的,是身上这件怎么脱都脱不掉的嫁衣啊魂淡!
想想真是崇拜洞房花烛夜里,那一个个赶在憋死自己之前脱掉了新娘的嫁衣的新郎们。嫁衣这种繁琐得穿上去很难脱下来更难的存在,根本就是破坏夫妻和谐性生活的不二法宝好吗,我实在无法理解嫁衣设计得这般复杂的意义所在。还是说只是为了美观?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折腾嫁衣,也没能把它从身上脱下来,气急之下,我索性催动起体内的内力,“嗤”地一声把身上的衣服全部绞成了碎片。光着屁股跑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窄袖绕襟深衣穿上,我拆掉戴了满头的头饰,后用发带随意挽上。
做完这一切后,我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踏着轻功,朝皇宫的太医院而去。
接下来要上演的,是风幸记忆中的风书的倒数第二场戏——
诛杀柳邪。
风信子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