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幽敞亮坦诚的言语,也是赢得捕快侧目,神色也略有缓和。韩家人虽听得这一席话,心中颇为慰怀,到底还是揣有疑虑,担忧不下。
韩玉幽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自是领会其中意蕴,当即悄无声息附在大哥耳侧一句,后者一怔,态度也骤而变化。
但放任自家阿妹一人前往,断然不能。
“要去也行,咱们都得陪着去。”韩意晖这话显然有些耍无赖的意思了,却说得理直气壮,毫不退弱。
家人亦是纷纷附和。
“对,咱们也跟着去!”
捕快大哥显然有些头疼,但上头命令只吩咐,带走韩玉幽,其余的并未多言,因而也并未阻拦紧跟其后的韩家一家子人。
韩意晖一马当先,韩母推着韩意晓在中间,其后自是沉默却态度坚毅的韩父,与攥着拳头为自家阿姐鸣不平的韩意昭。
虽是前往官府,韩玉幽此时心头,却无半分恐惧,而是坦荡如砥。
邪不压正,自古以来天经地义。
况且还有些这么温暖的一大家子人,给她后背,给她支撑。因而只须一往无前,不必踌躇。
如何辩驳澄清,成了现下当务之急。
韩玉幽稍一思虑,却是触类旁通,她霎时想起一桩重点。之前听闻那捕快话里外,皆是她会医术一事。
但她明明记得,在她有意识的隐瞒之下,通晓这点的唯有韩家人和王家母子…还有,张梓楠与肖若水二人。
诗会当天,她便是当着张梓楠的面,与王遂意攀谈。
如今东窗事发,栽赃她会医术的是谁,自然毋庸置疑,甚至不必去猜。韩家王家她皆信得过,余下的,自是罪魁祸首无疑。
虽不敢说十足把握,但心头猜测,已然落定八九分。
一入县衙,便听得惊堂木震响一声,韩玉幽应声觑看,正是本地县令,肖若水之父。
早在韩玉幽初来乍到,出手救治自家大哥时,对这县令的昏庸便有了清晰的认知,而今看来,更是发展得日趋蓬勃了。
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出韩玉幽所料,那县令吹胡子瞪眼,开口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一顿斥责:“犯人韩玉幽,心狠手辣,残害妇人,罪行昭彰,还不如快快如实招来,认罪伏法!”
韩玉幽一听这明面上一看挺有气势,实则狗屁不通的一席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谅那昏官老眼昏花也瞧不见。
“小女子尚未定罪,还请大人切莫胡言乱语,在下担不起这个罪责。至于从实招来,更是无从提起。”
那县令被这段有条不紊的话堵得是张口结舌,一时竟无从反驳而起。韩玉幽愈是再接再厉,连番质问。
“罪行本就子虚乌有,更毋提伏法一事。恕小女子大胆,冒昧问一句,您是否有证据直指,凶手便是在下?”
只听惊堂木震天一响,经典台词再现:“大胆!”韩玉幽暗自吐槽了一下这贫乏落后的语言,多少年了还是这么老一派,万变不离其宗。
她都能背下来顺便预言下一句了。
果不其然“证据?!事实便是证据!”那昏庸县令张口便来:“你既会医术,又善拳脚,近日容貌也是大变!这杀人案的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
“况且依照那信中所提,那方子只有你一人得知,本官也问过辖中大夫,无一通晓。这事,你可认吗?!”
“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仅凭药方而已,如何定罪?且那信中所言不一定为真,许是人杜撰而来。”
韩玉幽迅速捕捉到了所提关键,那封信,继而紧追不舍,牢牢锁住:“小女子愿与那送信人当堂对峙,还己清白!”
那点昏庸无道的断案她都看麻了,索性也讲不通道理,就来硬的。
只要把张梓楠和肖若水两个请出来,不须别的,只要那一张脸,便足以让真相大白。
那县令说到此处却是吞吐起来,眼神有些闪烁:“那人、本官怎会知晓?!”
韩玉幽挑了挑眉,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她可没说县令知道那人身份。这下她愈发笃定,便是两人无疑。
趁热打铁。
“那便请王家母子,张梓楠,与令爱肖若水堂下对峙,我善医术一事唯有他们知晓,一试便知。”
“大胆!你这小小女子,心思竟然如此歹毒,脱罪不成,竟想栽赃到我女儿头上!”
韩玉幽默,真就乌鸡鲅鱼。
这倒打一耙的技术怕是祖传的。
还没等她想出对策,那县太爷便强行退堂,顺便还推得好一手冠冕堂皇的责任:“犯人韩玉幽阴险狡诈,胡言乱语,先行收押,日后再行审问。”
一声令下,韩玉幽被强行带走。而此时她也深刻意识到了法治社会的好。是她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道真·可贵。
万恶的封建社会,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落不着,真就有权万岁呗。
但事实摆在眼前,当真便是如此残酷。
仓促之下,她甚至没来得及向韩父韩母嘱托清楚。好在临走前,她便交待过大哥了。大哥做事,她自然是放一万个心。
直至韩玉幽被一把推进监牢之中,脚下一个踉跄,站稳后一打量周遭环境。才深刻意识到了,古人诚不欺我也。
她之前博览群书,对中国古历史也都有些涉猎,其中最为臭名昭著的,便是中国古代的监狱。
尤其诏狱,入其中者十有九亡,唯一得生者若非疯癫,便落下半生残疾。
如此一想,韩玉幽倒觉得眼前满布着散发出一股股霉气的稻草,还不断有着老鼠穿梭的窸窣声的监牢环境没那么艰苦了。
也算是苦中作乐了,哎。
无端遭此飞来横祸,无妄之灾。纵是以韩玉幽大条的心态,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尤其夜里狱中陷入岑寂后,愈发昭著。
权贵官勋便能够蒙蔽视听,改天换日吗?她无权无势便要为人鱼肉?她不仅不服,也不会就此心甘情愿。
那肖若水仗着自家权柄,便为所欲为,终会自取灭亡。只可惜了那几个花季的姑娘,平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瞪着黑暗中不存在的尘埃,韩玉幽平生头一次失眠了。
不光是搁这恶劣环境下,没人能睡着。更是一心想要洗清冤屈,真相大白。
第二十六章 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