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婳理了理月白色的裙装坐了下来,一双纤纤玉手柔若无骨地附在琴弦之上,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只见,赢婳食指轻轻一挑,以“铮”地一声嗡响为起调,十指迅速滑向下一个音,轻拢慢捻抹复挑,一双玉手仿佛有灵魂一般在琴弦间游走,凄婉,哀怨,听众似乎看到了一幅画,画中女子的脸上是淡淡的愁容,离别的不舍对爱人的怨怼,最后望向尘世那一眼中饱含的痛楚,琴声戛然而止,众人半晌也未缓过神来,似乎仍沉侵在曲调弥漫不散的悲伤中,甚至有几名女子拿着锦帕轻声啜泣了起来。
赢婳朱唇轻启:“伴教霓裳有贵妃,从初直到曲成时。日长耳里闻声熟,拍数分毫错总知去时留下霓裳曲,总是离宫别馆声。”
“公主词曲可称惊世之音,绝响也不过如此。”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赞叹道。
又有一人沉声附和道:“此曲是微臣生平听过最动人的一曲。”
“公主深藏不露啊。”众人纷纷感叹道,这番景象倒是叫那些准备看赢婳出笑话的人咬碎了一口银牙了,即便是当事人秦紫衣也没料到赢婳竟有这样一手琴技。
“请恕小女愚钝”,一个黄衣女子有些不解的开口:“《霓裳》本是传世名曲,被世人广为传颂,曲中虽也有沉郁之音,可却并非像公主所奏的那般凄楚,虽然更加动人心弦,可小女认为,公主此举是失了《霓裳》本心了。”此女正是二皇子侧妃,刘依依。
“刘小姐可曾听说过杨贵妃与唐玄宗的故事。”赢婳轻声开口,“玄宗皇帝被众将士逼迫在马嵬坡忍痛刺死了自己挚爱之人,杨玉环,世人只知玉环的霓裳羽衣曲是娱乐之曲,睡人知,她离世前,最后一曲《霓裳》,了却了铅华浮尽,刻下的是满满的情殇。”
“公主才华掩月,小女子受教了。”刘依依微微颔首,眉目间满是叹服:“实不相瞒,《霓裳》是我最爱之曲,前些年有幸听琴圣雪公子弹奏一次,本以为已是后无来者,今日听公主所言,小女有幸得《霓裳》真谛,在此谢过公主。”
赢婳轻轻一笑:“刘小姐过奖了,人不同,曲则不同,无关所谓真谛,不过是个人的心境罢了,有些人看到的是风花雪月,有些人更惋惜铅华洗尽而已。”
“公主心思剔透,如此纯白如纸的心境真叫人羡慕。”刘依依真挚地说道。
“赢婳实在当不得刘小姐这句话。”赢婳垂眸,掩下眸底一闪而逝的松动,心底本坚如磐石的坚冰在刘依依这简简单单,毫不掩饰的赞叹声中,有一个小角落在塌陷。
练月见状,忙上前挽住赢婳的手臂,对刘依依微微颔首,柔声道:“刘小姐不介意我带赢婳离开一会儿吧。”
刘依依微微一笑:“练小姐请便。”
话落,练月挽着赢婳俏脸含笑对周围的人打了招呼,两人退离了筵席。
离开分杂喧嚣的寿宴,吹着冷风赢婳深深吸了口气:“谢谢。”
练月轻蹙黛眉,有些担忧地说道:“赢婳,有些事不要多想,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了。”方才,听到刘依依那一句简单的赞叹,练月也是心猛的一揪,转头,就看到赢婳垂眸不不语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那时她的无助,她看得到。
“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我们连愧疚的资格都没有。”赢婳扯了扯唇角。
练月也是眸色一黯,赢婳与她,两个殊途陌路的人因为相似的经历紧紧地拴在了一起,赢婳回不了头,她又何尝回得去?
“错!”
正在两女出神之际,一声冷冽的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见来人一袭月白色长袍,面上覆着半截银制面具,露出凉薄的唇和精致的下颌。
赢婳右手悄悄缩回袖子里,暗暗扣住两根银针,男子勾起唇角,戏虐地说道:“丫头,放开袖子里的东西吧,我可不想对你动手。”
闻言,赢婳眸子一眯,冷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赢婳话音一落,便见白衣男子右手一招,赢婳身旁的练月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一颤,紧接着只见练月身子一轻,就像白衣男子的方向飘了过去。
白衣男子轻轻挥了下衣袖,练月的身子失重般的猛然坠下,赢婳一惊,忙飞身上将练月去接了下来,扶住练月的娇躯,赢婳冷冷的看着白衣男子,说道:“灵力?”
白衣男子轻笑:“现在相信我了。”
“你想做什么。”赢婳冷冷的说道。眼前的男子是赢婳见过的第一个施展灵力的人,眠月夜修为很高世人皆知,可在赢婳面前他从没施展过,而眼前这个人修为高低赢婳说不准,但凭女人的直觉,她想,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没什么,只是个偶然听到你那句话的路人。”
赢婳眉头一紧。
“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没有人会关心你是善是恶,更没有人在乎你的愧疚,你要做的就是生存,不择手段地生存,所谓愧疚不过是胜利者给失败者的施舍,真正没有资格愧疚的人,是弱者,而你们两位,显然不是。”白衣男子缓缓说道。
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子的面容,赢婳忽然开口:“我们,是不是见过。”这个人的气质,赢婳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白衣男子愉悦地勾唇:“是。”
“那为何面具遮面?”
“因为这里不止有你。”
练月一怔,随后无奈地摊了摊手:“我饿了,失陪了。”
正当暗处的南宫无双也准备退开的时候,白衣男子突然开口:“你不用走了,一个称职的守护者不该有一刻离开自己的主人。”
虽然看不到南宫无双,但赢婳知道,她一定留了下来。能发现南宫无双的人,赢婳不禁多看了白衣男子一眼。
“现在可以摘下来了。”赢婳看着白衣男子,轻声开口。
白衣男子眼底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薄唇一张一合地说道:“丫头想看的话,就自己来摘吧。”
闻言,赢婳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走到白衣男子面前站定,赢婳缓缓伸出右手,指尖在快要触到面具的那一刻忽然顿了下来,赢婳深深地望着白衣男子的眸子,两人无声地对视,白衣男子眉眼含笑,不闪不避地接受着赢婳的审视。
忽然,赢婳收回右手,看着白衣男子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幽,冥,湫。”
蓦地,白衣男子轻笑,伸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绝世的容颜,眸若寒星,发似飘雪,飘渺出尘得像是画中仙。
“夜王爷好有兴致啊。”赢婳似笑非笑地说道。
幽冥湫绝美的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刹那间,仿佛是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漆黑的夜色仿佛都在吗一瞬间耀眼了起来,“路过,来看看丫头。”
路过?赢婳翻了翻白眼,“看完了,夜王爷感想如何?”
“我很高兴。”幽冥湫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道,眉眼间是赢婳看不懂的神色。
赢婳缓缓开口:“那么,我也有件事想与夜王爷说明,那日宫宴上的王爷的手谕,请王爷收回。”
“好。”幽冥湫干脆地回答。
如此,倒更叫赢婳疑惑了,他难道只是想拿她开涮而已?这个可能性显然是贬低了他和自己的智商。
像是知道赢婳心中疑问一般,幽冥湫轻声道:“想你留下,我是那样想,便那样做了。”
闻言,赢婳一愣,半晌,神色不明地看着幽冥湫,说道:“夜王爷是有心之人,该看得明……”
幽冥湫忽然出声打断:“不,夜王爷是没有心的,有心的是幽冥湫,丫头未出口的这些话该对幽冥湫说,而不是我。”
“你……”赢婳一滞。
幽冥湫笑着开口:“十里桃花,相遇的是赢婳与幽冥湫,而不是夜王。”说罢,重新覆上面具转身向蝶湖左岸走去。
赢婳怎么也没想到幽冥湫竟是这个回答,一时间有些怔忡地站在原地。
夜色中,南宫无双的身影缓缓露了出来,无声无息地站在赢婳身后,南宫无双意味深长说道:“他该是想你,名正言顺地,留下来罢。”
赢婳双眸猛的睁大,静静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赢婳心中五味杂陈,所谓“名正言顺”,应该改成“保住声誉”才对,她算计好了一切,包括眠月国主和大臣的反对,怎么会漏掉自己,眠月夜与她的婚事举国皆知,甚至由于眠月夜可怕的知名度,说天下尽知都不为过,如此一来,与赢婳婚事作罢也必会传的沸沸扬扬,届时,赢婳不再是风光的镇国公主,不再是天下女子欣羡的对象,而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所谓“弃妇”大抵如此,女子,最重的是名誉,即便有倾世之颜也不会改变半分。这一切,赢婳知道,算到,甚至不在乎,可却没算到,会出现一个人,他为她挡下所有流言,却不发一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第四十九章 遮面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