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阁内,清雅别致的客房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香气,一只白鸽蒲扇着翅膀落在窗台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袖下伸出,那白鸽似有灵性般,主动飞了上来,脑袋亲昵地蹭着指尖,犹如撒娇。
摘下竹筒取出内侧卷着的书信,借着烛光一目十行般将内容扫过。
银面后,惊为天人的俊朗面庞如冰封般森冷。
“果然。”若最初仅是猜测,那么眼下,他敢断定,孟家二人所中的确是那早已落败的巫族邪术。
又是一日深夜,距离认亲宴仅有不足三日的时间,孟慕晴已几夜未曾合过眼,秉烛坐在木椅上,翻看着医术,寻找着与爹和祖母症状相似的毒药记载。
孟轻礼兄弟二人在偏院与江湖人士联系,孟府上空,漆黑的夜幕下无数白鸽展翅翱翔。
“娘,孟家人似乎还不肯死心呢。”慕菀菀面戴白纱,柔美的面庞此刻布满讥诮之色,阴冷地睨着窗外高墙上方飞舞的白鸽,似是在看一场猴戏。
若有外人在场,定不敢相信,自入府后如白莲般出尘不染的仙女,竟也有这般阴冷的一面。
“哼,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能改变什么?这孟家的万贯家财,早晚是我们娘俩儿的。”秦氏得意地笑了,仿佛已经看见孟家落入自己手中的画面。
一抹黑影掠过长空,落在孟慕晴居住的院落中。
“主子,孟姑娘她还未就寝,从五天前,她便一直没睡过。”小白尽责禀报。
“她是闲命太长吗?”不悦地责问滑出唇齿,衣袖轻挥,人已夺门而入,徒留下小白一人,站在原地默默为不爱惜身子的孟慕晴点蜡。
房门倏地开启,孟慕晴还以为是悠悠进屋来劝她歇息,头也不抬地说:“我待会儿就睡。”
“待会儿?”这话谁信?
熟悉的清冷声线,吓了孟慕晴一跳,慌忙抬头,便见门口那抹静立如松的身影。
“你可算来了。”孟慕晴宛如看见救星般,忙不迭迎上前去。
离得近了,她白皙小脸上泛青的眼袋,一并落入那双紫眸中。
“想来,孟家千金身子骨硬朗得很,病疾近不得你身,对吗?”凉薄的嘲弄中,夹杂的是满满的担忧与关切。
孟慕晴愣了愣,讪笑着解释道:“我这不是为爹和祖母的事儿着急么?明知他们被人下了药,我哪儿有功夫歇息?”
“我说过,万事有我,我的话你当成耳旁风了?”他既然敢说,便不会让孟府有事。
责备的目光在对上她惭愧又固执的神情后,终是化作无奈。
“他们所中的并非是寻常毒药,小白信上所说的黑线,是一种早已失传多年的蛊毒!名为连心,此蛊毒源于巫族,数十年前,巫族被朝廷铁骑踏破,此法亦随之消失,普通人鲜少有所耳闻。”雅懿放柔了声线,没舍得再苛责她,孟家的事一日不解决,想来她一日也难安心。
“蛊毒?”孟慕晴头一回听说这门秘术,眸光诧异。
“连心蛊以施术者身体孕养母虫,再借以肌肤之亲,将子虫放入下蛊人的体内,借以操控,时间一长,人的神志将会被子虫逐渐吞噬,起初性情大变,最后沦为傀儡,终身受施术者控制。”雅懿沉声解释,而他所说的迹象,十分吻合孟家人的症状。
孟慕晴愤然握拳:“混账!”
她们怎么敢将这等邪术用在爹和祖母身上?
这一刻,孟慕晴恨不得杀了这对居心不良的母女,但她没忘记,雅懿口中的母虫,深吸口气后,将愤怒压下,哑声问道:“你有法子治好爹吗?”
“有!”毫不迟疑的答复,安了孟慕晴的心。
双目大亮:“什么办法?”
银面后,薄唇微翘,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来:“保密。”
孟慕晴倒也不觉失望,谁没点秘密?只要能治好爹和祖母,他说不说方法又有何关系呢?
“不过今日确是不行,明晚我命小白将老夫人和孟家主迷晕,送进同一间房,同时为他二人祛蛊,那对母女亦不可保持清醒,否则,祛蛊时,会惊动她们,若她们驱动蛊虫,孟家主性命堪忧。”这绝非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孟慕晴牢牢记下了雅懿的安排,如今,她唯有将希望托付在他身上。
这一夜,孟慕晴辗转反侧,据雅懿说,蛊毒需有肌肤之亲方能施展,照这样说来,祖母应当是在被救下时,就中了蛊,难怪她回府后,会对秦氏母女展现出超常的关切与重视,而爹……
孟慕晴忽地想起在前往城南寺时,秦氏曾借着脚崴的机会,碰过爹的身体。
可恶!她定是在那个时候下的毒手。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同意爹随行,不该为了拉拢助力,离开爹身边,给了秦氏借机爬上爹床榻的机会。
可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早知道呢?
好在雅懿有法子治好爹,不然,她会抱憾一生的。
孟慕晴愈发感激这个身份神秘的男人,不论他是帮谁做事,至少,他对自己从未有过加害之心。
雅懿为何会知晓蛊毒,又为何知晓解毒的方法,孟慕晴不愿细想。
她愿意相信他,愿意将爹和祖母的性命交托到他手里。
他不会做出伤害孟家,伤害自己的事,唯有这一点,孟慕晴深信不疑。
清晨,天蒙蒙亮,孟慕晴刚洗漱完毕,就见秦氏指挥着下人,忙活着装点府内各处。
喜庆的红绸高挂在房檐上,红通通的灯笼点缀四处。
“呀,孟妹妹。”慕菀菀坐在堂屋,与孟华遥说着贴心话,见孟慕晴过来,脸上立时笑开了花,“我刚和伯父商量……”
“什么伯父?”娇滴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孟华遥打断,“你的名字已记于族谱上,今后是府中的千金,该叫我一声爹才是。”
“这!”慕菀菀眸中微喜,却面带迟疑,小心翼翼地睨着孟慕晴,似是担心她会对此不满。
孟华遥不怒而威的目光顺势投来,大有孟慕晴胆敢露出一丝不快,就要惩治她的意思。
眼睑低垂着,细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眸中的冷芒。
得意吧,今晚后,她倒要看看,这女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女儿并不异议。”孟慕晴乖顺地应道,似是妥协了。
孟华遥甚是满意,而慕菀菀则挑了挑眉,宛如胜利者般,趾高气昂地看着孟慕晴。
“对了,前几日听下人们说,慕姐姐受了伤,不知伤势是否痊愈?晴儿这儿有上等的金创药,若慕姐姐不嫌弃,可以拿去擦一擦。”孟慕晴笑得温婉,这话是不久前慕菀菀赏给她的,现在,她原话奉还。
慕菀菀得意的神情有一瞬的扭曲,抬手摸了摸面纱,纱巾下,粉嫩的伤疤仍未消退,她这几日看过苏州无数名医,吃了许多药,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心中的伤疤被孟慕晴撕开,她怎能不气?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慕菀菀双眼泛泪,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多谢妹妹好心,可我……我……”
欲语泪先流,端得是楚楚动人。
孟慕晴心中很是膈应,可面上却说:“慕姐姐,你放宽心,江南境内名医颇多,你这点小伤用不了几日便会痊愈,届时啊,连疤痕也不会留下。”
话中带着刺儿,偏生她一副关切体贴的样子,让慕菀菀气得险些吐血。
“晴儿倒是说了句好话。”孟华遥并未发现二人你来我往的暗斗,“莞莞,你快别哭了,哭得爹心里难受。”
他像极了一位慈父,慈爱地替慕菀菀拭去面上的清泪。
孟慕晴立马扭头,不愿瞧见这一幕。
夜色渐沉,南院内却是灯火通明,慕菀菀把屋里的瓷具砸了个遍,仍觉得心里不舒坦。
脑中回荡的是孟慕晴白日冷嘲热讽的嘴脸。
“啊!”青花陶瓷盏沦为了一地残渣。
秦氏快步跑去将门落了锁:“莞儿,娘知道你心里憋气,可你再忍几日,等孟家给咱们正了名,今后有的是机会对付孟慕晴那贱蹄子!孟华遥现在就是咱们手里的一条线,把持住了他,还怕孟慕晴掀得起什么风浪吗?过些日子,她及笄,我就请老夫人做主,给她挑个不成器的男人嫁了,往后有她的苦日子过!”
秦氏面容狰狞地说道,铁了心要叫孟慕晴好看。
她好说歹说,可算是把慕菀菀安抚好,母女俩悄声谈论着将来如何整治孟慕晴出气,殊不知,对话全被房顶上的小白听在耳朵里。
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小白很是不齿这对母女的行径,悄声将瓦片挪开,往屋里吹着迷烟。
只顾着说话的母女俩,哪有防范?只觉晕乎乎的,踉跄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就这点能耐也想对孟姑娘下手?”小白夺窗入内,用脚尖戳着秦氏的胳膊,眸中尽是不屑。
若非主子说,要留着人交给孟姑娘处置,他真想把人一刀宰了永绝后患。
不过……
小白心思一动,主子只说留下一条命,没说不许他恶整一番啊,他忙蹲在地上,用袖口包裹住指尖,极不情愿地摘下慕菀菀脸上的面纱,往那蜈蚣状的粉色伤疤上倒了些粉末。
但愿她醒来后,见着溃烂的脸不要太吃惊。
小白坏心地笑了一声,又扭头看了看秦氏,一掌劈碎了她的衣裳,随后,飞出孟家,就在附近的街头,找到个乞丐,把人敲晕后拎着丢在了床上。
第76章 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