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早出晚归,连艾禾都忍不住问我干什么去了。我支支吾吾的,说是去洛山修炼,艾禾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若是平常,最先察觉出来的定是历琛,但自从那晚从宫中回来之后,他依旧不怎么和我说话,搞不懂在生什么闷气。
那晚没有同他一起回来,在池边见识了顾落青的不自量力后我就趁机溜走了,只是听说那晚他醉了,可惜没怎么失态。
一向懂得克制的历琛终于醉了一场,不过这也好解释,国师大人将要迎娶长乐公主,心中太过欣喜一时尽兴。
路过历琛的书房,房门紧掩,有淡淡的茶香味飘出,他应该在里面。
我在门外踌躇了好久,又思量了一番才轻敲房门。
“进来。”房内传出悠悠的声音。
历琛抬头,看到是我似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淡漠的神情。
“何事?”
我站得笔直,刚想开口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尽量用讨好的语道,“您需要徒儿帮你沏茶吗?”
说实话,这副谄谀作态连我自己都不禁唏嘘。
“你沏的茶能何吗?”历琛放下手中的笔,斜睨道。
我干笑了两声,欲言又止。
“说重点。”
“徒儿想来请教师父,对付刘真人有何妙招?”
“徒儿何时变那么积极了?”历琛终于将视线正对我,挑眉一笑,闲神淡定,“来帮谁问的?”
我顿时心虚,既然历琛问出了口,心中自然有数。
这种时候,实话实说已是别无选择。
“申仲谦的师弟受了重伤,他想以青云剑为诱饵,从刘真人嘴里得知解救的方法。”我稍稍抬头看去,他还是一副闲神之态,便继续道,“但是,没有十足把握。”
历琛把玩着茶杯,隔了许久才出声,“我为何要帮他?”
我自是哑口无言,但还是硬撑起笑面,一脸讨好。
“若是这次申仲谦能灭灭刘真人的气焰,那徒儿今后对付刘真人也容易些。”
我微微弯着腰,历琛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木盒,里面放了数张用朱砂画的红色咒符,密密麻麻,与我之前看的有些不同,他扯出一张给我,神色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将此咒符融进你灵力中,然后击出,刘真人只要一接触便中招。”
我瞪圆双眼,欣喜万分,小心翼翼地接过咒符,不禁差异这薄薄的一张小黄纸竟有这么大威力。随即又问道,“那刘真人中招了会怎样?”
“到那时他自然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历琛淡淡一笑,挑眉看我,“成功之后,你帮为师问他一句,当年筱妃大葬之日,太子可去过玄庄殿?”
历琛的想法我向来捉摸不透,没有多想便牢牢记下。
我拿着咒符如获至宝,眼里的欢喜毫不遮掩,但转而一想便有几分犹豫之色,侧着头,欲言又止。
“能不能多给我一张?以防失手。”
“若是失手,你便不用回来了。”历琛看着我,眉梢微微弯起,轻轻吐出,“免得丢我脸。”
我捏着咒符,大气都不敢出,时不时地抬眼看他却对上他忽然扫过来的目光。
“还有事?”历琛盯着我,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我生怕又惹他不悦,连忙摇头。
但他瞬间就拉下脸来,语气生硬。
“既然没事还不快走!”
我立马转身逃出书房,迫切地想远离他的视线范围。
青云观外,我和申仲谦都是一身夜行衣,但只有我将脸捂得严严实实。申仲谦打量着我,这种鄙视的眼神今晚已经不下十次。
“一看就是怕死的。”
“怕死会跟你来?”我立即反驳。
“若是没被封印,你以为我会叫你来?”申仲谦仰看着眼前的高墙,脱口而出。
我气结,正准备转身就走,下一秒就被他死死拽住。
“哎呀!怕你今晚紧张才活跃活跃气氛。”他笑得不伦不类,高高的墙挡住了倾泻而下的月光,而他立在微光和阴暗之间,若不是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太不应景,还真有几分潇洒不羁的帅气。
“我看上去很紧张吗?”我一如既往地嘴硬。
申仲谦一把扯下我的面罩,自顾自地说点头,“这样看确实紧张。”
我气不过,想抢回面罩,谁知申仲谦手快,将面罩甩出了我的视线之外,顿时有些不高兴,因为……没有面罩我会更紧张!
申仲谦用那种有什么大不了的眼神看着我,安抚道,“怕什么,你化成灰刘真人都能认出你。”
今晚翻墙而入的目的很明确——逼刘真人说出消除护界的方法!好在有了历琛给的咒符,今晚我们胜算就更大了。
青云观的环境不错,翻过高高的墙,顺着一颗大树缓缓而下,已近深夜,观内只亮长廊的几盏灯,周围的松树苍劲挺拔,在这冬夜里依然屹立岿然,只是围着它的那金漆铜雕栏杆亮得刺眼,与周围的景致显得格格不入,松树就这样憋屈地被圈禁其中,竟有几分红杏出墙的感觉。
我不禁嗤声笑出,申仲谦与我一同看去,闷声道,“真是糟蹋。”
申仲谦的黯然让我有些不习惯,我便上前踩着松树扎根的泥土,顺着树根向四周生长蔓延的脉络用脚尖一点一点描绘出来,松树即使有了栏杆的束缚,但它的树根早已延伸到了栏杆之外的地方。
“他也只能兴风作浪这一时罢了。”我回头对他轻声道。
他怔怔地看着我,隔了好久才笑道,“白白说的对。”
刘真人的房间不难找,整个青云观只有他的房间是独栋,且门外的照明灯笼彻夜不灭。我与申仲谦偷偷摸摸地过去,一路上没碰上任何人,刚开始还觉得奇怪,等我们双双将耳朵贴在门前,听到里面有女子暧昧的哼唧声时才恍然大悟。
我捂着嘴满是惊愕,申仲谦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收敛起之前的随性,阴沉的眸紧盯着门缝里交织的人影。片刻后深深闭上眼,再次张开是已再无任何情绪。
我侧头去看他,想确认他生气了没,但他竟异常平静,握紧手中的青云剑,扭头对我使眼色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的手覆上藏在腰间的咒符,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
申仲谦随即用力推开房门,门背哐当一声撞在墙上,毫无疑问地惊动了床上的两人。女子衣衫不整,跨坐在刘真人的腰上,双手向手撑在他的大腿上,光是这次姿势,看着都让人脸红,而刘真人除了最开始的震惊,很快就恢复镇定,他的上衣整整齐齐,只有裤子被扯得有些歪歪扭扭。
申仲谦倚在门上,似笑非笑,“观主这般阵势,莫非是在修炼什么绝世神功?”
刘真人的脸皮之厚果然不能小看,推开身上的女子,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番才缓缓道,“申公子不请自来又是要做什么?”
申仲谦举起青云剑,直指刘真人,刘真人神色一紧,向后退了两步。
申仲谦仰头大笑,“怎么,如今送上门来的都不要?”
刘真人眯着眼思量,做了个手势让床边的女子离开,女子毫不拖拉直接穿好衣服就走,晃过我跟前时一股股浓浓的香粉味扑鼻而来,不禁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申仲谦回头看着我,却不似在和我说话一般。
“青云观什么时候变成百花楼了?”
刘真人坐在圆桌旁,抬了抬下颚指着申仲谦手中的青云剑,“真舍得把他送我?”
申仲谦二话不说,径直走到桌前一把把剑甩在桌上,桌面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刮痕。
“怎么?不信?”
刘真人直直摇头,“自然不信,你一向视它如命。”
“我当然是有条件的。”
“那看来这条件不简单呐……”刘真人斜嘴一笑,“不过,试试也无妨。”
申仲谦遮住了我大半个身子,刘真人看向我,意味不明。
“顾白白果然不简单,国师教你的吗?”
这话让我有些捉摸不透,申仲谦回头看我,若有所思。
“所以,你现在是和国师一起了?”刘真人又问申仲谦。
申仲谦笑道,“观主多虑了。”
刘真人拿起青云剑细细端看,眼里的贪婪之色不言而喻。
“你在子羽身上下的护界如何消除?”申仲谦问。
刘真人的目光稍稍从青云剑身上抽离了一些,感慨道,“早知道你如此在意子羽的命,就直接拿他来跟你换青云剑了。”
申仲谦脸色微沉,等待刘真人的下文。
刘真人轻轻叹气,瞟了申仲谦一看故作惋惜,“我伤他也并非有意,只是他太过耿直,怎样都不肯妥协,所以我才……嘿嘿……”
隔着腰间的锦带,我手掌溢出的灵力将咒符一点一点融掉,目光一直盯着刘真人,蓄势待发。
“消除护界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先给他灌药三日。”
“何药?”申仲谦问。
“藜芦和丹参。”
刘真人应得倒快,但还是比不过我灵力的速度。灵力融入了咒符,杀伤力明显大增,刘真人没料到一直在门外默不作声的我会来这么一出,便大惊而起,丢开青云剑想要运气抵挡,但还是中招了,从他开始涣散的眼神就能看出。
没多久刘真人便瘫软在地上,我上前叫了他一声,他眼睛微张,还算有些反应。
我又踢了他两下,嚷嚷道,“怎样消除护界?”
刘真人迟钝地开口,如同痴儿一般,连刚开一直拉着脸的申仲谦都忍不住笑了。
“芍药加玄参,连喝三日即可。”
果然!即使拿青云剑为诱饵,刘真人也不见得会说真话,我又恶狠狠地踢了他几脚才稍微解气了一些,然后蹲下来,继续问,“当年筱妃大葬之日,太子可去过玄庄殿?”
刘真人弱弱地出了几声,还没等我听清,他就如同个醉汉痴痴睡去,微微张了张嘴但没有声音。我蹙眉,十分不解,难道是咒符的法力过了?
我又不死心地问了他一遍,他依然没反应。申仲谦站在我身旁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摇摇头,“师父并没有提到会有这种情况。”
刘真人隐隐动了动嘴,但依然听不清,申仲谦直接用耳贴在他嘴边,渐渐的,神色变得凝重。
见势我也弓着腰,双手撑地想去听听看,但申仲谦已经抬头立身,定定地看着我,隔了一会儿才沉声道。
“他说——是。”
第五十章 贪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