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琛似乎真的生气了，连着好几天都没搭理我，平日早上都会在马车里等我，先送我到洛山自己再去上朝。
今日我起得要早些，可出门一看，府外空荡荡一片，历琛的马车没有像往常一样等我。我又不死心地折回去问管家，结果管家说历琛早早就出门了。
我满脸郁闷，艾禾背着书袋蹦跶到我跟前，明知故问。
“阿琛不等你啦？你又惹他生气啦？”他拖着长长的尾音，眨巴眨巴着眼。
我单手扶额，故作严肃，“你要去书院？”
“想我送你？”艾禾穿着厚厚的外衫，只露出小小的脑袋，微微侧着，一脸天真，“那得先去书院再去洛山。”
其实我有些纳闷，连艾禾都有马车为何我要跟历琛挤一辆？
马车晃啊晃的，我在一旁沉默，艾禾则小心翼翼地整理书袋里的书，我随意扫了一眼，似乎看到书的封面有潦草的痕迹，其中有本索性连封面都没有，坑坑洼洼的，像是被粗暴地撕开。
“你的书怎么了？”我问。
艾禾并没有遮掩的意思，瘪嘴道，“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开始还以为艾禾在书院被欺负了，可转念一想，就他那身手……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于是我直了直身，婉转道，“在书院念书还是与别人和睦相处为好……”
艾禾竟不以为意，学着历琛闲散的语调，“我可没招惹别人，但也没打算忍着。”
我干笑了几声，拿过艾禾的书袋，他看了看也没拦，我翻开查阅，虽然封面被画得凌乱，但书内的字迹工工整整，就像艾禾练剑时的那样，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每页背面的空白处还画有插画，甚是有趣，可惜这书被蹂躏得皱巴巴的，连我看了都有些心疼，但艾禾丝毫不在意。
“你该不会把别人的书都浸到水里了吧？”艾禾还小，但想到他将来是要坐享帝王之位的人，历琛教他的自然不止剑术这么简单。
“我才没那么傻！”艾禾轻松答道，“至少封面还是留住了。”
我顿时无言以对，觉得当艾禾的同窗着实不易。
穿过几条巷子便到书院，但艾禾磨蹭着不肯下车。
“怎么了？”
艾禾摇了摇头，盯着车窗外看，神色变了又变。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书院门口也停了辆马车，没什么特别，但艾禾沉默得有些怪异。
从那辆马车下来一个娉婷女子，水墨色的长裙更显婀娜，我不觉伸头多看了两眼。
随后下来个男孩，背着书袋，个子比艾禾高出许多，衣冠楚楚，但看是去心情不佳，板着脸不说话。一旁的女子柔声安慰，手正要搭上他的肩竟被他皱眉躲开。
“你认识他？”我琢磨了片刻才问。
艾禾草草点头，拿过书袋便下车，不耐的催促马夫快点驾车离开。
马车缓缓而动，我回头往艾禾的方向看去，那男孩也注意到了艾禾，没有走上前，只是神色微妙，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马车到了洛山，之后就一直在半山腰处停着。
我在之前发现的山洞里修炼，合并龙王玉的时机未到，能做的也只是不断巩固体内的灵力。我盘腿打坐，静心闭目，轻车熟路地启动龙王玉，深幽色的光隐隐而现，除了修炼之外我使用灵力的次数极少，大概真如历琛所说，我这等胆小怕事之人，灵力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投胎转世的筹码罢了，至于鬼魅体内暗藏的魔性我是丝毫没有半点感应。
山洞离镇妖湖很近，龙王玉契合镇妖石的灵气让我体内的灵力运行得规律且愈渐加强，鬼魅没有心跳，而灵力深入我的脉络，与我紧紧相融。
太阳还没落坡我便起身而出，估摸着快到艾禾散学的时辰了，便上了马车往书院方向去。
一路上反复把玩着龙王玉，与起初见到的有所不同，原先看上去就像块普通的汉白玉吊坠，四边被磨得圆滑润泽，全然看不出它缺了一角，而此时它已不再是纯白色，中间夹杂着墨绿色的石纹，看上去美轮美奂。
马车停在书院门口，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我不觉伸出头来张望，可直至太阳落坡，书院里的孩子基本都走光了，我依旧没看见艾禾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
“艾禾平时都出来这么晚的吗？”我掀开帘布问马夫。
“有时候会晚些。”马夫斟酌了片刻，又道，“若是晚些的情况，小公子一般会从前面的巷子出来。”马夫指了指书院靠右的那条巷子，神色犹豫，不敢多说。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便下了马车往那条巷子走去。
只是刚进巷子口就听到艾禾的声音，虽有些稚嫩，但异常冷静，没有半点起伏。
“赵公子可尽兴了？”
原来今早板着脸的那个男孩就是眼前的赵公子，他周围站了六七了家丁，他们手里还拿着木棍，如同他们的主人一般气焰嚣张。
其实艾禾要收拾他们根本不在话下，而现在他默不作声，蹲在来收拾散落一地的书，那些书有些被踩脏，有些被撕得残缺。
赵公子扫了一眼地上的书，又恶狠狠地踩了几脚，“我爹老喜欢拿我来跟你比，就连这字迹也觉得你比我的要好看。可是这怎么能比的来？我是当朝一品大臣的独子，而你不过是国师府的一个养子罢了。”
能进这书院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公子，自小万千宠爱，免不了性格上的相冲。众所周知，国师尚未娶妻，那么艾禾就算出自国师府也会被人说成是个养子。
只是这刻薄的话没想到会从这男孩口中说出，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却已懂得如何仗势欺人。
我上前，按住艾禾的肩，温声道，“答应我，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不怕他们被艾禾伤着，只担心艾禾会受牵连，毕竟这种倚仗家世摆显之人是最擅于夸大其词的。
我的出现让艾禾有些诧异，他低声嘟囔。
“我当然知道！阿琛说过不要因小失大……”
听他这么说我才稍稍放心，而一旁的赵公子更是语调张扬，蠢蠢欲动。
“哟！知道找帮手啦？”
我拉起艾禾往外走，艾禾默默低头，一副隐忍的样子。虽叮嘱艾禾不要惹事，但见赵公子如此嚣张不禁觉得有些不爽。
赵公子使了个眼色，他的家丁们瞬间上前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其中一个家丁用木棍一挥，将艾禾收拾好的书袋又打落在地。
艾禾顿时脸色难看，没有低头捡书，而是双手紧紧握拳，死死地盯住他们，我连忙拉住他，不停在他耳边道，“忍住！历琛不是交代过不能冲动吗！”
果然，一说到历琛艾禾就冷静多了，冷哼了一声重新将书袋捡起，只是我们每上前一步，他们便堵上前几分，身后传来赵公子张扬的笑声，甚是刺耳。
“若是乖乖道歉，我就放过你。”
赵公子双手背在后头，慢慢走上来，靠在一个半身高的水缸旁，耸肩道，“然后在里面泡上一个时辰就行。”
大冬天的，泡上一个时辰这不是要人命么！
我转身，将艾禾挡在身后，笑道，“这位赵小弟，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公子看上去十六七岁，一副瘦瘦的身板，身上挂着锦衣外套随风摇曳。
“赵小弟？敢这么叫本公子！知道我爹是谁么？”赵公子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见我淡笑不语他又自说自话，“我爹就是当朝一品大臣赵至宣。”
我扭头看向艾禾，艾禾踮起脚尖轻声道，“他爹官挺大的，就是名声不怎么好。”
我了然点头，但赵公子似乎不悦我跟艾禾的低声交谈，嚷声道，“艾禾你到底道不道歉！”
我顿时有些为难，不可能让艾禾去道歉，但又不想惹事……
放心，我不会惹麻烦的。”艾禾竟绕到我跟前，认真道。
我微微一动，正值矛盾之时赵公子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其实你是国师在外边生的小杂种吧？看你这样，你娘肯定是个狐媚子！哈哈！”
这话就像一把斧头，生生劈开了我的天灵盖。特别在我看到艾禾微红的眼眶更是心疼不已。
如此说艾禾，他们于心何忍！
我猝然转身，手指微曲，定定地看着赵公子那张惹人生厌的脸迅速聚集灵力，单手一抬手，隔着几步的距离朝他脸上袭去，他笨拙的反应哪里能躲过，惨叫一声便直直倒入身旁的水缸中，哗的一声，水缸中的水纷纷益出，哀叫声与拍打水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长吁一口气，有些惆怅地回头。
“抱歉，一时没忍住……”
艾禾瞪圆了眼，手还定格在刚才想要拉住我的那副姿势，傻乎乎的甚是可爱。
身后的那群家丁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举起木棍挥向艾禾。只是他们哪里是艾禾的对手，反正这麻烦已经惹上了，艾禾动起手来自己肆无忌惮。
艾禾夺过一人的木棍，以棍代剑，六七个人齐齐而上也伤不到他分毫，只需片刻，他们已无力还击。
冬衣浸了水变得更加沉重，赵公子好不容易抬出半条腿搭在水缸的边缘，还没等他缓口气，艾禾那边就砸来一根木棍，正中他肩膀，一个重心不稳又是扑通一声重回水缸里了。
隐忍只是种手段，若太过张扬终究会把自己玩死。
总算帮艾禾出了口气，只是……这种畅快之后，接踵而至的一般不会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