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琛生病的样子倒显出了几分亲近感,一身寝衣,平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便低声道,“把药放桌上就行。”
我端着药,径直向他走去,他转头向这边微微皱眉,见到是我眼中闪过几分意外,之后便强撑着坐起来。
把药搁在床前,搬来一张凳子在他跟前坐下,他嘴唇泛白,动作缓慢,一副虚弱的样子,但脸上还强装无事。我端起碗舀起一小勺药凑近,可他摆了摆手说不用。
“哦。”我也不勉强,直接将碗放下了,让后用一种十分稀罕的眼神盯着他,没想到他也会有病恹恹的一天……哈哈!
大概是我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历琛轻哼了一声,闷闷往后靠了靠,阴测测地说,“徒儿看上去甚是开心呐……”
“哪里哪里。”我忍笑低头。
“看来几日后的赛马表演你是信心满满了……”历琛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让我瞬间拉下脸来。
“还请师父相助。”我十分无辜。
“为师这不是病着么……”历琛果然是不能随便惹的,连生病的时候杀伤力都如此彪悍。
我二话不说便老老实实地端起药舀起一勺,贴心地吹了又吹才送到他嘴边,毕恭毕敬,“师父请喝药。”
历琛淡笑不语,轻轻张口将药喝了下去,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脸上,我微微低头,手有些发抖,以至于勺子戳到他的齿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正要将勺子抽出却愣住了,历琛咬住勺子的一角,就着我手腕的弧度又低头嘬了一口,将整勺药喝得一干二净才肯放开,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讷讷低头看着碗中的药,光是闻着这浓重的药味就知道它极苦,可历琛竟能喝出如此享受的样子……也太变态了吧……
历琛答应教我骑马,但没想到第二天就领着我到马场去了。我看着他一副还没恢复的样子,诺诺道,“其实过两天再教也可以的。”
他瞥了我一眼,带着浓重的鼻音,“就你这悟性,多给你十天都不够。”
我立刻乖乖闭嘴,悻悻一笑。
原来历琛那匹黑马叫墨归。我只骑过它一次,而且还是历琛带着我的,所以我此刻在墨归的背上心情十分胆颤,再一次慌张地看向历琛,“你确定它真的不会把我甩下来吗?”
“你再这么磨蹭下去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了。”历琛在一旁已经有些不耐烦。
骑马是大户人家的小孩才有机会学的,虽然我姓顾,可我从没因此捞到什么好处……
墨归的体格高大健壮,我坐在它背上诚惶诚恐,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墨归刚抬了抬蹄子向前溜达了几步,我就慌得不行,扭头像历琛投去求助的眼神,历琛欣长的身影立在原地,无动于衷。
“光是坐在马背就让你怕成这样,哪里还谈得上表演?”历琛懒洋洋道。
我抓紧马缰,大气都不敢出,终于在墨归小跑时忍不住叫出声,还夹杂着哭腔。
“历——琛——历——琛——”
大概是很久没被放出来了,墨归甩了甩头,抖动了几下蹄子便渐渐飞奔起来。而我的声音便由着它奔跑的速度时高时低。
就在我决定勒紧马缰时感觉背后一沉,历琛翻身而上,坐在我身后,他做的第一件是便是捂住我的嘴。
“吵死了。”
他另一只手绕过我腰间拉过马缰,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飞奔前行,速度越来越快。
我反倒镇定了下来,随着马儿奔跑身体上下起伏,后肩贴着历琛的胸膛,两侧急风滑过,有种兴奋刺激的畅快。
“不怕了?”他的声音混在风中,悠扬悦耳。
我尴尬地笑了笑,一个人的时候总想着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当身后有人护着才能体会马儿奔跑时所带来的这种放荡不羁,看来人若是没有了安全感便失去了所有欣赏的心情。
可如此一来……我要如何表演呐……总不能把历琛遛在后头吧?光是想想就惊悚。
“你这样是表演不了的。”历琛斩钉截铁,“让众人取笑一番倒是可以。”
我心想要是能保命,被取笑一下也就认了。可历琛又来了一句,“然后连带着我一起颜面扫地,太子等人定是乐见其成。”
“那……师父有何妙计?”
“装病。”
“可是这招顾落青已经用了。”我微微皱眉。
“所以?”
“所以难以蒙混过去。”
历琛却是一脸无所谓,“你本来就是装的,别人自然不会相信。”随即挑眉一笑,“只要你不露破绽,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我眨巴眨巴着眼看他,历琛还真是越来越阴险了呢……不禁感慨好在当初没跟他站在对立面,不然一定会死得很惨。
“你这是什么眼神?”历琛看着我悠悠问道。
我大笑了一声,瞬间一身轻松,轻快道,“墨归这么喜欢跑来跑去,等有机会一定带它去草原见见世面!”
大遥国地势崎岖,以丘陵山地为主,即便是皇族之人骑马也多数在宽阔平缓的树林里,只有到边境的大漠才能看到辽阔的草原。
“你喜欢草原?”历琛问。
我点头,“有谁会不喜欢?一望无际,自由自在。还有大漠的星空,定然比帝都的明亮许多。”
“的确。”历琛微微一笑。
“你去过大漠吗?”自小就被困在宣城,每当听娘说起大漠的壮美,我都不禁向往。
“去过,我原本就该在那里的。”历琛勒了勒马缰,让墨归慢了下来,信步由缰。
“你在大漠长大的?”我好奇道。
“嗯,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历琛淡淡地说。
历琛竟然不是在帝都出生的,不过想到他孤傲冷寂的性格倒与大漠的放荡不羁有几分相似。
“你多大来的帝都?”
“七八岁吧。”
这么小啊……又随口问道“那有没有被欺负?”
“你说呢?”历琛幽幽开口。我砸了咂嘴,知道问得多余了。
两个人,一匹马。就这么闲散漫步到了太阳落坡,难得今天历琛这么悠闲,他还不忘打趣道:“这可是拜徒儿所赐啊……”
我干笑了两声,时不时瞥着他的侧脸,太阳的余晖洋洋散散地落在他身上,一身白衣,衣角被微微吹起,就像个脱离尘世的仙人,可望而不可即。
大概是风寒未愈,再加上陪我吹了一天的风,历琛隐隐咳嗽起来,到晚上的时候越发严重,咳得脸都泛红了。出了马场,我硬拉着他去医馆,他本是推辞,但见我扯着他的衣袖态度坚决,也就笑笑任由我拉着。
一路上听着他的咳嗽声不禁微微皱眉,他低头伸出食指抵在我的眉心,神色自若,“怎么?嫌烦了?”
我推开他的手,指着他身上的衣服,“大冬天的还穿这么薄。”
历琛不在意地理了理衣角,“我一直都是如此。”
我俩并肩穿过闹市,就这么零零散散地对话,若不是夹杂着他的咳嗽声,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到了医馆我便拉着历琛往前送了一步,对大夫道,“他感染风寒了,劳烦大夫看看。”
大夫摸了摸小胡子,示意历琛坐下。
历琛坐下,将手递到大夫眼前,大概是嗓子难受便不愿多说话,我在一旁站着,从我的角度看去,他的身形清瘦,尖尖的下巴,五官的线条分明,微微抿唇像是隐忍着喉咙的不适,安静地坐在那,没有了往日的强势,显得格外乖巧。
我忍不住笑出声,顿时历琛和大夫都抬头看我,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快点。”历琛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顶着咳嗽声催促。
大夫眼睛微眯,摸了摸胡子,“公子若是没有耐心自然可以离开。”
历琛向来不屑看人脸色,听了大夫这么一说自然是起身欲走,我连忙上前按住他,对大夫笑眯眯道,“还请大夫见谅,他病得难受所以心情不好。”
大夫见状脸色才稍有缓和,历琛扫了我一眼,我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如今天都黑了,再换别家也不方便,而且这家医馆是附近最好的,开的药方也是一喝就见效。
“麻烦大夫了,他昨夜感染的风寒,虽然喝了药但是没见好转,反而今天咳嗽了。”我将历琛的状况一一将给大夫听。
大夫边听边点头,给历琛把脉后看了看他的舌头,然后才不急不缓地写下药方。
“不要以为年纪轻轻就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大冬天的还穿这么少,要是身子垮了还怎么撑起家的责任。”
“就是……”我想都没想就应和着。
历琛显然一愣,我还没明白过来大夫便对我温声细语:“所以说你这个做娘子的平时要多管管他才行。”
我顿时身体一僵,迅速将手从历琛肩上拿开退后几步,“我才不是他的……那什么!”
大夫转而看向历琛,思考了一番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小妾呀……公子好福气啊!”
我涨红着脸,正要反驳,就听到历琛悠然的声音缭绕在我耳旁,像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他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而我呆若木鸡,满脑子回荡着他的那句轻佻之语。
“过奖过奖。”
第三十八章 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