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可光瞥见少女容颜的刹那,睁大双眼,痴痴的望着她,心想抱得美人归,该让多少人羡慕?他的想法才一闪现,忽听得两剑相交之声,一个女子的娇喝声响起道:“臭丫头,又背着我,到处乱杀人?”
钱可光一愣,朝四周望去,不见一人。忽觉全身一软,自己似靠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她的身体,她的轮廓,都触摸有感。钱可光猛地将肩头朝那女子的胸部顶去,忽觉一股力道催来,他哇的一声,栽倒在地。
钱可光吐了一口鲜血,四下一望,不见一人。就连刚才的美人,也不知去向。钱可光望望天,又望望四周,寂静一片。处处乱坟,时刻传出虎豹的嚎叫声,吓得他双腿乱颤。
钱可光摸摸嘴角,还有一丝丝的疼痛。他将银两揣好,朝桃林外走来。
前面就是路口,可走到路口,他又找不到出路,只得又兜了回去。钱可光摸着脑袋,叹了口气道:“难道我真的遇鬼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钱可光边想,边四处乱跑。忽听得琴音悠扬,钱可光晃眼又见处处桃花飞舞,眼前又是那番迷人的景象。皓月之下,他的身影悠长,随着飞舞的花瓣,在桃林中穿梭。
钱可光边走边做记号,可等他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又回到原处的时候,去找标记,又找不到。他的全身,冷汗淋漓。心想,我恐怕一辈子出不去了,在这里,可是要被饿死的。我不能这样,我要寻找出去的路口。
琴音继续响起,桃花的花瓣,飘落在他的头上,能嗅到股股清香。钱可光没有心情,更不想闻那花香。仰天暴喝道:“老天,你就让我钱可光出去,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难道你还想折磨我吗?”
钱可光说完,打了个转转。忽见眼见,忽隐忽现,有一美人。
钱可光怔怔的望着她,低声道:“你是人还是鬼?”
美人飘了几步,她的全身,穿着桃花色的长衫,趁着洁白的羽衣。脚尖每一舞动处,带起花瓣,漫空飞舞。
美人没答他的话,继续朝他走来。
钱可光仔细打量,见她瓜子脸,柳叶眉,苗条身材,婀娜多姿,比先前见的少女,更加美艳。不禁又朝美人道:“姑娘,你是人还是鬼,怎么不说话?”
忽听笑声四起,仿佛有很多人在笑。她的笑声,让钱可光感到恐惧,死亡似乎就在眼前。钱可光瑟瑟的退了几步,美人却也停了几步,在他的面前,不停的起舞。
钱可光细细的观望,不禁拍掌道:“跳得不错,的确舞姿超群。你为我跳舞,我也送你一诗。”
钱可光望着眼前的美人,又抬头望望天,沉吟道:“新月醉影步徘徊,桃色纷飞弄舞姿。片片雪花似天寒,残梦惊破桃花痴。红娘重阳泣宫阙,孟女长城哭绝辞。昭君塞外悲秋色,玉环天幕羡冷炙。潘安傲物恃才死,宋玉保身退隐哀。遍地惊鸿落寞处,人生不意故乡移。贱躯不保贪杯少,堕志少怀苦中思。得闻天籁解千愁,雪冻火海尽皆僻。”
钱可光边围着舞女走,边念,念罢又道:“翩雪兼无影,落地雀无音。茫茫桃花景,除此无知音。”
美人听钱可光念罢,停下身子,朝他打量了一眼,欠身娇声道:“你就是殿试未中的举人钱可光?”
钱可光一惊,忙道:“姑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美人冷笑一声道:“一个落魄无归的书生,在酒镇,随便都能打听出来。你的诗作得很好,不过太过颓废,都是些不好之音。如今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是怎么落选的?”
钱可光愣愣地道:“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也想知道原因。
美人更加冷笑了一声道:“愚昧书生,一辈子想那功名利禄作甚?难道除了出仕,就再无别的出路?”
钱可光连连点头道:“如今只要做了官,就能成为一方父母官,大权在握,就不再受人欺负。我本想高中以后,为家乡办点实事,可此刻,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美人冷哼一声道:“去做你的黄粱美梦吧,等梦醒了,你也就明白了。”
钱可光忙道:“姑娘,我也不再想考什么科举,更不想拿功名利禄,只是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
美人低声道:“你家里可有娘子?”
钱可光摇摇头,却没答话。
美人叹了口气道:“来桃花林的男子,都死在了这里,你还是第一个能见到我跳舞的。看来你真是带我走出桃花林的人,我如今告诉你怎么出桃花林。但没有你的阳气,我不能离开这里。你要是失信于我,你也会死在这里。”
钱可光听完,脸色惨变道:“原来你真的不是人?”
美人淡淡地道:“不是人怎么了?”
钱可光颤抖地道:“我听说不是人的鬼怪,都会吸人阳气。吸了我的阳气,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美人朝他瞪了一眼道:“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把阳气让我吸了,也没有什么。”
美人说罢,便朝钱可光扑来。钱可光叹了口气道:“你吸罢,我要是死了,也死得干净利落些。”
他说完,却见美人没动。
钱可光骇异地道:“你怎么不动?”
美人淡淡一笑,指着钱可光的脸道:“你脸色铁青,中了邪了。刚才只是想驱除你身上的厉鬼,并不想吸你的阳气。我是主管这片桃花林的舞女,被狐狸精和几只蜘蛛精困在这里,没法脱身。幸好你来了,我才有出去的机会。”
美人话还没说完,转身朝钱可光看去,却不见了钱可光的人。
美人怒喝一声道:“想逃,我看你往哪里逃?”
正说着,忽听一人娇喝道:“姐姐,她在这里,还没有和那臭书生逃走。”
美人一怔,慌道:“不好,她们又来了,可惜书生不见了。我该怎么办?”
猛听得剑影闪烁的声响,美人将双脚一展,卷起片片桃花,朝长剑上撞去。又听一人道:“不好,骚蹄子的法力比我们强,咱们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另一人喝道:“那就想法困住她,我去找鬼婆。”
美人心急,暗道:“死书生,你逃到哪去了?快点回来,要不我真就逃不出去了。”
正着急间,忽见钱可光从桃花瓣里爬起来,将她的脚猛地一拉道:“姑娘,快走。”
美人将他提起,喝道:“你死哪去了,她们看不见你,你带着我向东走,她们追不到我们。”
钱可光依言,带着美人,穿梭了一个时辰。只听得刀光剑影发出的声响,在他的头顶耳边不停的响动。钱可光顾不了许多,朝前奔去。奔了一程,见没了声音,钱可光四下一顾,自己却站在断桥边,险些掉进了河塘里。
钱可光回头朝美人叫道:“姑娘,姑娘,你在哪里?你有没有事?”
但听一个甜美的声音道:“臭书生,谢谢你。我是桃花林的舞娘,你就叫我舞娘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就站在断桥边喊舞娘两个字,我就会出来见你。但是你不要将我们的约定,告诉别的人,否则我就不会再见你。”
钱可光忙道:“姑娘,那你现在就出来见见我呀?”
舞娘幽幽的传出声音道:“现在天亮了,我不能见你,我怕光。你回去吧,你已经没事了。”
钱可光摸摸全身,果然无事。他又伸手摸摸怀里的银子,分文不少。
钱可光来到酒镇,将银子朝酒保眼前一晃,几名酒保吓了一跳道:“你是人还是鬼?”
钱可光站直身子道:“我不是人,难道你们是人吗?我可是在鬼门关闯了一回,才将银子带了回来。以后在这里喝酒,可都是你们掏钱。你们要是耍赖,我就叫桃花林里的女鬼,出来收拾你们。”
几名酒保将信将疑地道:“钱可光,你真的见鬼了?”
钱可光微微一笑道:“不但见鬼了,她们还请我看她们跳舞,我还为她们每人作了一首诗。后来她们请我去喝酒,我喝了几杯,觉得没这里的好喝,还吐了一地。你们看我的头,是不是被撞青了?”
酒保们望着钱可光,愣愣地道:“是不是见着她们害怕了,逃跑的时候被抓伤的?”
钱可光摇摇头道:“她们是可怕,但也不是那么残忍凶横,我倒觉得她们挺可爱。只是有一点,她们喜欢听好听的。”
酒保们用羡慕的眼光,望着钱可光道:“那你看见她们的真面目没有,长得漂亮不?”
钱可光点点头道:“一个个天仙一般,漂亮得很。她们说,要是没有机缘的,进去只有死路一条。我进去没事,说我和她们有点前因后果,才放了我出来。”
酒保们一听,心想是不是进去的人,都享福去了,不愿出来了。而钱可光,只是爱酒,不喜欢美人,才傻乎乎的走了出来。众人听着他的话,都朝他摇了摇头。
钱可光不管他们,只要有酒喝,他就算整天醉倒在街头,也不再过问桃花林里的事。
他的话,渐渐的,被酒镇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酒镇的人,都想碰碰运气,或许进去,真就一辈子享不尽的福。
第3章 桃瓣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