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烨坐在床边,一双骨节分明而又白皙的手,从池玉菡的肩头缓缓下移,分别推拿过她手臂上的穴位,神情极其认真。
池玉菡浑身乏力地靠在床头,垂着眼皮,紧紧抿起嘴唇。
凤子烨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池玉菡的身子禁不住轻轻战栗。幸而体内有着毒性,烧得她的脸颊通红,才没露出尴尬。
一缕气息拂在面上,是凤子烨的呼吸落下来。吹得他散下来的几根发丝,垂下来落到池玉菡的脸上,一飘一荡,十分麻痒。偏池玉菡的手臂不能抬起,不得不忍着,越忍越难过,最后整个人的心神全都放在抵御他的发丝挠着脸孔上面了。
“啊!”忽然,一阵刺痛从手指传来,将池玉菡的心神收了回来。
秋云凌不知何时捏住她的手,银针一根一根刺破她的指尖,令发污的血液一滴一滴落下来。
“不痛不痛,吃点蜜饯就不痛了。”凤子烨见她两手都被刺破,她还没怎么着,他先心疼得不得了,恰见包裹就搁在不远处,半起身长臂一捞,将包裹勾了过来,手伸进去摸出一只罐子,腕上一抖,甩开盖子,捏出蜜饯喂到池玉菡的嘴边。
池玉菡低头,含了一颗在嘴里,低声道:“谢谢。”
“不谢,不谢。”凤子烨的声音有些受宠若惊,将喂她吃蜜饯的手背在身后,蹭了蹭背后的衣服。
她,她居然吃了!
他喂给她的,她居然吃了!
方才,他似乎感觉到她的唇瓣在他的指尖,轻轻一碰。
手指慢慢攥起,整只手有些火烧火燎的。
他决定,今天不洗手了!
不,明天也不洗了!
“子烨,你给池小姐把腿部的毒血挤出来。”给池玉菡的手指放完毒血,秋云凌站起身又退到一旁,指挥起来。
凤子烨便站起身来,挽起袖子,才要下手,蓦地动作一顿。
“菡儿?”他看着躺在床头,双颊通红,眸子紧闭,两排睫毛轻轻颤抖的人儿,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她一定不想这样吧?
“烨公子请吧。”池玉菡别过头,把脸埋进被子里,低低道:“麻烦烨公子了。”
“要不,我去把雨村叫进来,我去守门?”看着她这副模样,凤子烨只觉心中一疼,脱口而出道。
话音才落,秋云凌眼光一闪,暗道不好。
果然,池玉菡顿了顿,慢慢转过头,看向凤子烨的目光,似是平静着的:“烨公子果真机智。既如此,便麻烦烨公子去把雨村叫进来吧。”
他们完全可以叫雨村给她挤毒血,而叫凤子烨去守门的。为何,以前没想起来?
想到雨村其实还算凤子烨的人,池玉菡心下便是一阵恼意。再看凤子烨的目光,便由平静变成了灼人的火光。
凤子烨这回真的无辜,他也是才想起来,然而他觉得,他这时解释出来,只怕她不会信了。扭头去看秋云凌,却见秋云凌早将脸别到一边,似乎发现池玉菡屋里的摆设十分好看似的,心里那个气呀!
凤子烨心里恨恨的,只不敢对着池玉菡表现出来,一脸讨好地看着她说道:“那我便去替雨村。”
池玉菡睁着一双黑眸,盯着他不说话。
凤子烨心中哀嚎一声,跺了跺脚,转身就要出去。
“等一下。”这时,秋云凌终于开口道。霎时间,池玉菡冷冷的目光和凤子烨愤怒的目光,一齐朝他投过来。他丝毫感觉不到其中的威力,淡淡只道:“子烨,你的脑子是忘在家里,没带出来吗?”
凤子烨愣了一下。
池玉菡也显然愣了。
“雨村的力气,你不是不知道。便连铁盘子,她也能揉纸团似的,眨眼间便揉成一团。你叫她给池小姐挤毒血,你生怕池小姐的腿骨不断掉,是吗?”秋云凌淡淡说道。
凤子烨听罢,仍然愣愣的,但是还知道点头:“她,力气倒是天生的大。”
“我,我叫她小心些,不会如此的。”池玉菡不服气地道。
秋云凌便一声冷笑道:“池小姐莫不是以为,人体的穴位是随便按的?子烨随我学过浅薄医术,对穴位的位置和按捏力道都熟悉,我才敢叫他帮忙。换了别人来,捏死了你不要紧,堕了我的名头,我可不干!”
池玉菡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池小姐,如果你再这般挑三拣四,冷某便认为你并不想解毒?”秋云凌说着,手掌一翻,将摊开的银针又收了起来。
池玉菡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握着手心,低下头忍气说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还请公子继续为我解毒。”
他一走不要紧,谁为她解毒?被凤子烨碰几下,可比不上喝童子尿、活吞蜈蚣来得可怕又恶心。
秋云凌的嘴角勾了勾,冲凤子烨挤了挤眼。
凤子烨顿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布置,用尽力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而他也怕秋云凌再出其他坏主意,秋云凌可不是他的下属,也不是秦王府的下人,又很有些邪性,他这时不敢惹恼这位神医大人。
“按住穴位推挤毒血。”秋云凌好整以暇退到床尾,双手抱臂,口里念出一个个穴位,指导着凤子烨为池玉菡解毒。
池玉菡半躺在床头,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在她的腿上按捏揉压,一时羞愤难抑。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分毫。
直到那只手脱了她的袜子,按压她脚心的穴位,才猛地睁开眼,惊呼一声:“你!”
之前都是隔着亵裤的,池玉菡虽然羞愤,倒也还能忍耐。如今被脱了袜子,眼看两只脚都落在他的手心里,顿时霞飞双颊,一双清眸泛起水光,咬唇瞪着他。
凤子烨惊慌地抬起头:“是不是捏疼你了?哪只脚捏疼了?”
一张清雅灵秀的面上,满是焦急和担心,看不出半分邪念。
“没有。”最终,池玉菡咬了咬唇,又闭上眼睛。
凤子烨“哦”了一声,小声说道:“那我小些力气,如果还是疼,你就忍着些。”说话的时候,他的耳朵尖渐渐红了。
他何尝就一点邪念也没有呢?她的腿那样软,柔腻细滑,他虽然极力避免碰触她别的地方,但是一处处穴位按压过去,到底引得他心神激荡。而她的脚,此刻就握在他的手心里,小巧玉润,犹如玉雕而成,温热细腻,叫人丢不开手。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起自己来,怎么能对菡儿有这种邪念?不是说好了吗,在成亲之前,再也不对她起半分邪念?
定了定神,压下旖旎的念头,握着小巧双足,继续方才的穴位。
倚着床柱的秋云凌,眼角一挑,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
“啊!”脚趾上传来一阵刺痛,池玉菡忍不住睁开眼,只见秋云凌捏着银针,开始给她的脚趾放血。
他刺得极重,池玉菡不由痛得腿一颤,才一动,便被他冷脸骂道:“池小姐,管好你的腿。”
池玉菡咬了咬唇,撑着坐起身来,按住双腿。
“我来吧。”这时,凤子烨挪到床尾,双手分别按住她的脚踝。
细腻温润的肌肤,落在他的掌心,不由得又引得他心神一荡。凤子烨这回没忽略秋云凌眼中的那抹怪笑,顿时明白过来,这都是秋云凌故意的!
然而不等他瞪回去,秋云凌便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道:“按稳了?”
“按、稳、了!”凤子烨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秋云凌垂眼盖住眼底的笑意,捏着银针,一下下分别刺在池玉菡的脚趾上,一滴滴放出污血。
池玉菡这回不觉得疼了,只觉握住她脚踝的手,烫得厉害。像火一样,烧得她肌肤都刺痛了。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握着她脚踝的手,并不太老实。有那么几根手指,似乎动来动去?
然而她也不想再挨秋云凌的骂,便咬唇忍了,只死死盯着凤子烨握着她脚踝的手。心中想道,如果他真的是占她便宜,她一定会好好修理他的!
等到污血放完,秋云凌起身收起工具,说道:“你的毒已经解了。只不过,你近日受伤、中毒的次数有点多,所以气虚体乏,还要好生补养。”
“多谢公子。”池玉菡挣了挣脚腕,从凤子烨的手里挣出来,连忙缩进被子里,然后坐直了对秋云凌福了福身。
秋云凌又一次救了她的性命,她虽然对他的有些行为感到不痛快,到底心里是感激的,因而抬起头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只要公子用得上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真?”秋云凌扣上白玉小桶的动作顿了顿,看着池玉菡。
池玉菡一脸认真地道:“自然当真。”
“唔。”秋云凌低头扣上白玉小桶,手腕一翻收起来,然后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做出一脸沉思的神色:“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池玉菡神色恭谨:“公子请说。”
“我府里缺一个女主人,不如你——”
他话没说完,便被“呼啦”一声站起来的凤子烨打断了:“你说什么?是我先看上的,你怎么跟我抢?还是不是好兄弟?”
秋云凌冷冷地看着他。
这小子是猪脑子吗?没听出来他是在为他骗媳妇吗?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小子倒好,为了女人对兄弟翻脸无情。
哼,他改主意了。
“你先看上的?你什么时候看上的?你看上她后,都做了些什么?”秋云凌问道。
凤子烨瞪大眼睛:“我……”
要不是拜他所赐,对他下了春药,又把他和菡儿关在一间屋子里,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如今怎么会那么被动?
“你——”更可气的是,他居然好意思问出来?
见凤子烨瞪大眼睛,答不出来,秋云凌笑了:“你既看上人家,为何不来提亲?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总之你晚了一步。”
他口气里慢慢都是奚落,凤子烨顿时被激得怒了,抬手就去抓他领子:“你跟我回去说!”
便是要打,要吵,也不能在菡儿的面前,多丢份儿。
秋云凌轻轻拨开他的手,余光扫了池玉菡一眼:“她的命是我救的,她也答应了我,不论我说什么,她都应我。”
“你做梦!”凤子烨后退一步,挡在床前,瞪着他道:“你是我请来的,诊金自然我付,跟菡儿有什么关系?”
见两人吵得热闹,池玉菡也分不出来他们是真吵还是假吵,清了清嗓子,说道:“关于这件事,想必两位公子并不太清楚,我们老爷已经把我定给了魏王,九月便要完婚。”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秋云凌。
第六十八章 放出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