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菡躺在床上,眉头微蹙,一张脸儿红得不正常,层层细密的汗珠渐渐浮上来,宝珠给她擦了一遍又一遍。
“宝珠,我热。”池玉菡微微喘气道,嗓音有些沙哑:“我还口渴。”
“出那么多汗,能不渴吗?”宝珠连忙倒了杯白水,喂给她喝。
池玉菡喝完水,重又躺回床上,只舒服了一会儿,又难受起来。
“这是怎么了?”宝珠不由焦急起来:“难道是吃着什么了?”她目光在屋里一扫:“都是老爷叫人送来的,又是外面买来的,不该有事?”
如今池玉菡成为板上钉钉的未来魏王妃,池中杰自然慈爱得紧,什么吃的用的玩的,一天几回叫人送来,美名其曰,补偿池玉菡这些年的缺憾。
不吃白不吃,不用白不用,池玉菡很是高兴地谢了池中杰,然后拉着宝珠,把东西也分了雨村和雪凝一份。
只没料到,吃完没多久,宝珠她们没什么,池玉菡却开始不舒服。只说脸上发热,像小虫子在咬,又一层层冒汗,最后全身都发热起来,浑身乏软,不得不躺到床上去。
宝珠一开始怀疑吃食有问题,可是她和雨村雪凝都吃了,也没问题?
而且,东西是池中杰身边的侍墨送来的,并不是温氏或池丽华身边的人送来的,否则她根本不会让池玉菡碰一下。
此时池玉菡难受得厉害,她竟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奴婢去禀报老爷,叫老爷请个大夫来。”见池玉菡难受得厉害,宝珠终于是坐不住说道。喊了雨村和雪凝在屋里守着,自己飞快往外去了。
可也巧,池中杰这时恰不在府里。
他自从池玉菡与魏王订了亲,便成了朝中的大红人。人人都知道,冷峻无情、不近女色的魏王,自见了池家大小姐的头一面,便搁在心上放不下了,火急火燎地就要娶回家。因此,纷纷热络攀谈交好,邀去喝茶看戏。
这时,池中杰恰带了小厮,出门吃茶看戏去了。
“请夫人给大小姐请个大夫来。”最终,宝珠只能硬着头皮求到温氏的跟前。
菡萏院跟温氏一早就撕破脸皮了,宝珠甚至还打过烟容一巴掌,因此来到温氏跟前,看着温氏高深莫测的眼神,以及她身后烟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咬了咬唇,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请夫人大发慈悲,给大小姐请个大夫来。”
“大小姐怎么啦,怎么忽然要请大夫?”温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宝珠心里一沉,顿知温氏是不会轻易给池玉菡请大夫了,俯身又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大小姐自下午开始便身上发热,浑身冒虚汗,难受得厉害。奴婢实在没有法子,只好前来禀报夫人。”
“什么?”温氏故作惊讶地道:“大小姐自下午开始就浑身发热了?可你这丫鬟,现在才来禀报我?说,你安的什么心?”
宝珠被问得一怔。
“主子但凡有个好歹,你早就该禀报了我,你拖延那么久,是不是想看大小姐出事啊?”温氏耷拉着眼皮看着她,阴沉沉地说道:“大小姐如今可是府里的要紧人儿,那是未来的魏王妃呢,若出个好歹,千刀万剐了你都偿不起!”
宝珠咬了咬唇,知道温氏是故意为难,也不敢辩驳,只低头道:“奴婢知错。”
“知错就好。”温氏勾了勾唇:“烟容,教教她怎么做个好丫鬟。”
烟容听罢,立时从她身后走出来,上前两步走到宝珠的跟前,一把薅住宝珠的头发,举起巴掌便扇了过去:“贱婢,如此怠慢大小姐,可是想叫咱们满府里都跟着遭殃啊?没安好心的小贱蹄子,知道错了没有?”
她一连正反扇了宝珠好几个巴掌,直扇得宝珠耳朵嗡嗡的,眼前也有些冒金星,自然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也张不开口回话。
“好啊,竟然还敢不认错!”烟容眉头一挑,抡起手臂,又给了她几个重重的巴掌,直打得宝珠口破血流,眼见着一张脸儿肿得高高的。
“还请夫人给大小姐请大夫。”趁着烟容歇口气的间隙,宝珠扯着破了的口角,望着坐在上面的温氏,艰难地说道。
温氏不会饶过她的,才进院子她就猜到的,只不过那时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兴许温氏会饶她一命呢?
然而此时,看着温氏淡漠的表情,以及烟容下死手的劲儿,宝珠知道她活不成了。
上回因为没听她们的话,烟容就说过,随时能要了她的命。那时有池玉菡在外面等她,她机灵地脚底抹油跑掉了。这一回,只怕是躲不过了。
“恳请夫人,给大小姐请个大夫。”宝珠憋足了力气,挣开烟容,冲着温氏磕了个头:“大小姐是未来的魏王妃,如果出了差池,只怕魏王雷霆一怒,满府都得不了好。”
她落在温氏手里,是迟早的事。
宝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紧紧跟在池玉菡身边。但不是没想过,什么时候行差一步,就落在温氏的手里。眼下不过是一直害怕的成了真,心里倒并不怕了。一双执着的眸子,直直盯着温氏,为池玉菡求着情。
“呵,谁说大小姐有事的?你这是诅咒咱们了?”只见一个小丫鬟也敢威胁自己,温氏冷笑一声,冲烟容使了个眼色。
烟容立即一脚踹倒宝珠,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塞进宝珠的嘴里:“来人,把这个犯上的丫鬟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宝珠心里一紧,浑身止不住一颤。
她当然知道二十板子意味着什么,绿屏就是挨了二十个板子,躺到现在将将能下床。
不过,也才二十个板子。被两个婆子架着拖下去的时候,宝珠暗暗给自己打气。二十个板子,打不死她。只要她撑住了,总还有机会能见到大小姐。
“一!”
“二!”
板子重重地落下来时,宝珠才知并没有她想得那么轻巧。被帕子堵住了口,发不出尖叫声来,全都堵在喉咙中,挤作一团呜呜声。
眼看宝珠趴在凳子上,叫也叫不出来,一双眼睛几乎快瞪出眼眶来,烟容的眼中露出解气的神情,进屋向温氏邀功去了。
她自从上回被池中杰领回去一晚上,便心惊胆颤的不得了,唯恐哪日温氏发作她。因此,伺候起来格外用心,揣摩温氏的心思更是变本加厉。
“一会儿打完了,拖下去关起来。”温氏淡淡说道:“留口气,别死了,一会儿还要给老爷看一眼呢。”说到这里,眼中露出讥讽:“免得又以为咱们随意仗杀下人。”
不过就是几个下人罢了,仗杀了又怎样?
“是,夫人。”烟容依言应道。
听着外面棍棒加在皮肉上的声音,温氏的眼里闪过浓浓的不屑:“去请王大夫来,人来了后,直接到菡萏院里去。”
“是,夫人。”烟容再次应道。
又安排了几句,温氏才站起身:“七巧,跟我到菡萏院,瞧瞧咱们那位了不起的‘魏王妃’去。”说到“魏王妃”几个字,语气满是讥诮。
七巧是个老实木讷的丫鬟,也不知应和奉承,闻言只是默默跟了上来。
温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怎么有这样木讷的丫鬟?然而烟容还要留在院子里看着,也不能带去。于是收回目光,抬脚往菡萏院的方向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烟容,还要宝珠及一干执刑的婆子。
烟容冷笑一声,走到长凳前面,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宝珠:“小贱蹄子,真以为自己能躲过去啊?之前不教训你,不过是没工夫。怎么,吃着苦头了吧?”
宝珠别过头去,不看她。只在心里默默数着:“十七,十八……”
等二十个板子打完,她还有命在。
那些个小人,且等她好了!
“十九,二十!”终于,宝珠在心里默默数完,提着的一颗心放下大半。别的都不要紧,只要还有命在,什么都能放到一边。
贴着长凳的身子一松,准备滚下来时,却又觉一棍子落在屁股上,不由一愣。难道她疼得糊涂了,数错了不成?
却只听身后执刑的婆子口里叫道:“二!”
“三!”
“四!”
所谓的二十板子,竟是这样的“二十板子”!
打了一遍,再打一遍!
“呜呜!”宝珠顿时叫了起来,仰头死死瞪着烟容。
烟容挑眉一笑道:“你瞪我做什么呀?二十个板子还没打完呢,你慢慢受着吧。”说完,咯咯一笑,扭着屁股往外走了。走到半截,似才想起来,回身对执刑的婆子说道:“别打死了,夫人吩咐了,留口气呢!”
婆子手下不停,应了一声:“哎!放心吧,烟容姑娘,老婆子手底下有数!”
在大户人家,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为显宽容,哪家哪户的规矩都定得浅薄。最重的刑罚,也才二十板子。
然而并没有说,二十板子只能打一次?
一下下棍棒,加诸到宝珠的身上,也把宝珠的一颗心打得冰凉。
温氏带着七巧,一路慢悠悠走到菡萏院。进了屋,就见雨村和雪凝在床前伺候,不由得撇了撇嘴:“这菡萏院里就没个平头正脸的丫鬟了吗?怎么叫这两个毛手毛脚的来伺候?”
池玉菡才被雨村喂了一碗水,精神好了两分。见温氏进来,身后跟着新晋的大丫鬟七巧,挣扎着坐起身来:“怎劳动夫人来看我了?”
宝珠不是找老爷请大夫去了吗?怎么池中杰没来,却来的温氏?池玉菡心中想道,目光在温氏和七巧的身后看了看,并不见宝珠的身影。
“可是我那丫鬟宝珠去打扰了夫人?”池玉菡一脸不好意思地道:“真是该死,本不想打扰夫人清静的。”
温氏掩口一笑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若哪里不舒服,立时便叫人同我说,该请大夫就请大夫,该抓药就抓药。”
说到这里,脸上带了一抹故作的教训:“如今你可是未来的魏王妃了,这身子骨若不好好照料着,回头魏王殿下发了怒,责怪到一家子的身上来,可怎么办呢?”
池玉菡听她还有后文,便垂首听着。
“你那个丫鬟呀,我瞧着很不上心,你都不舒服一下午了,她才到我那里去禀报,实在是个懒惰懈怠的。”温氏说到这里,见池玉菡脸色微变,不由得勾了勾唇:“所以呀,我叫人稍稍教训了她一通。等教好了规矩,再给你送来。”
池玉菡心下一沉,不禁攥紧了手心,强忍着不适道:“是我不叫她打扰夫人的,也并不能算是她的错儿。我身边也只有这么几个伺候的丫鬟了,还望夫人体谅,再将宝珠送回菡萏院来,往后我教她。”
“说得是,你如今这院子里可真是萧条。”温氏似才想起来,目光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华儿的院子里也该进人了。这样吧,过两日叫牙婆来,给你们姐妹俩好生挑些个。”
第六十五章 不吃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