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没眼力见的!她缺银子吗?
七巧唬了一跳,弯腰拾起地上的瓷器碎片,讷讷下去了。
不多时,池中杰过来用早饭。
温氏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体贴:“老爷昨晚休息得可好?”
池中杰倒是颇惊讶,打量她两眼,笑道:“不错。夫人休息得可好?”
温氏抿了抿唇,才要嗔一句:“并不好。”蓦地瞧见跟在池中杰身后过来的烟容,脸上一抽,险些便控制不住。
“老爷昨晚给了我好一个没脸,我半宿没睡着。”温氏收住脸上的神情,目光从烟容战战兢兢的脸上挪开,看向池中杰似嗔似怨地道。
池中杰拿起杯子,悠然啜了一口,漫不经心说道:“夫人休要多思。”
“我若不多思,如何将偌大的池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温氏叹了口气,艰难地捶了捶自己的腰:“自从云容被老爷要走,便没人给捏肩捶背了,老爷可拿什么赔我?”
池中杰抬头看了过来,忽而露出一抹笑容:“夫人说得什么话?满府里的奴才,可不都归你管?你想使唤谁,尽管叫到身边就是了。”
“老爷说得可当真?”温氏有些受宠若惊:“既如此,回头我使唤云容和烟容,老爷可别心疼?”
“烟容是你的人,你使唤便是。”池中杰低下头又啜起茶来:“云容这两日不大舒服,我叫她在院子里静养呢。”
温氏才焕发的容颜,立刻沉了下来。说来说去,池中杰就是宠着云容。
他就是要跟她作对了?
一时间,忍不住抬头,狠狠瞪了烟容一眼。同样都是她身边出去的,怎么云容就如此大的能耐,偏这个东西丁点儿也不得池中杰的爱护?
烟容本来胆颤心惊的,被温氏狠狠瞪了一眼,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跪下做什么?过来我瞧瞧,脸上的伤好些没有?”温氏绷着的脸慢慢松开了,对她和蔼一笑。
烟容心里七上八下。她伺候温氏多年,最是知道温氏的脾气,笑得越温柔,心里越不可捉摸。
“看来老爷的药果真是好的,瞧这小脸儿,恢复许多了。”温氏伸手在烟容脸上摸了一把,笑着道:“烟容也是个好的,这些年跟在我身边忠忠恳恳的,而且模样也不错,不比云容差,不如也给了老爷吧?”
池中杰抬头一笑道:“夫人怎么舍得了?”
“这些年我独自受老爷的宠爱,已是知足了。”温氏叹了口气:“早该为老爷纳几房妾侍了,否则也不至于这些年来,府里只有华儿一个。”
池中杰的面上淡了淡:“还有菡儿呢,华儿并不孤单。”
温氏脸上一僵,心里暗暗发狠。池玉菡?小贱蹄子,过了皇子选妃这茬,她就送她去见梅氏!
面上却是笑道:“是啊,瞧我这记性,倒把菡儿给忘了。说起来,这丫头真是个好的,华儿脾气爆,跟谁都处不好,跟她却处得好。”
池中杰放下茶杯,没有搭话。
温氏又笑道:“这两个丫头呀,昨日接了布政使家小姐的帖子,一会儿要出门去玩呢,也不知收拾得怎样了?”说到这里,对烟容使了个眼色:“去瞧瞧你家二小姐可收拾好了?”
待烟容出去后,又对池中杰道:“老爷,方才我是认真的。烟容是个不错的,你要纳了吗?”
池中杰但笑不语。
“老爷若不要,我可给了别人了。”温氏掩口笑道:“满府里的小厮,可都盯着我身边的烟容呢。”
池中杰这回开口了:“后宅之事,我是不管的。夫人想如何,便如何吧。”
既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温氏脸上的笑意便挂不住了,深吸一口气,到底撑住了。等到池中杰吃过饭离开,才猛地塌了下来。
“去叫赵嬷嬷。”温氏掐着手心,低声吩咐:“备轿,我要回太师府。”
池中杰的反应,似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温氏根本就抓不着,自然也就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可是,她摸不清,有人摸得清。
这边,池丽华终于穿戴打扮好了,趾高气昂地出了门。
“二小姐,娇杏和铃儿还被关着,是不是放了她们?”下头的婆子请示道。
池丽华皱了皱眉:“谁?”
“娇杏和铃儿。”婆子又重复一遍:“她们被关在下人房里,已经有两日了,快要熬不住了。”
娇杏和铃儿,因为池丽华的脸上被画了乌龟,一个被打得半死,一个被打得半死而且还拔了舌头。这两日关在下人房里,眼瞅着进气多出气少。
池丽华抬手摸了摸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把卖身契还给她们,赶她们出府!”
“是,二小姐。”婆子听了,心中感叹一声,便下去办了。
全都丢出府,哪里有活路哟,真个儿就是自生自灭了!
池玉菡已经等在马车旁,见池丽华过来了,便笑道:“华儿妹妹这块花钿贴得好,今日定拔得头筹。”
池丽华扬头哼了一声:“上车吧。”
为了遮住眉心的小乌龟,池丽华挑挑拣拣,寻了一块桃花型的花钿,黏在眉心上,半点不见狼狈之态,反而显得俊俏可爱,因此一脸高高兴兴的。
上了马车,池丽华便被大丫鬟立春扶着坐在一边,吃茶用点心。
看着立春戒备的动作,宝珠忍不住咕哝:“什么人哪?”
就因为眉心有个小乌龟,池丽华大闹不停,非要在池玉菡的眉心也画一只小乌龟,才肯出门赴约。满院子的下人都出不了一个好主意,险些遭了池丽华的打,还是池玉菡出了个主意,叫她用花钿遮着,这才免了立春等人的挨打。
可好,人家根本不领情,还戒备起来了。宝珠暗暗撇嘴,被池玉菡轻轻掐了一下,才收回视线,转而道:“也不知今儿请了盛小姐没有?”
“盛秋菊?”池丽华顿时转过头来:“告诉你们,不许跟姓盛的走得近!”
宝珠蓦地瞪大眼睛,气得急了。盛小姐多好啊,又不欺负人,又爽朗仗义,凭什么不叫大小姐跟盛小姐走得近?然而她是下人,再没有跟主子顶嘴的。
但叫她点头应下,又不甘心。只觉脖子后面绑了一块钢板,死活低不下去。
池玉菡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我去了就跟华儿妹妹站一块,绝不跟别人玩。”
“谁要跟你站一块?”池丽华撇了撇嘴,只见昏暗的车厢内,池玉菡明媚容颜却不损半分容色,心里一阵嫉妒:“你配跟我站在一起吗?一个低贱的庶女,做我的丫鬟还差不多!”
池玉菡的笑容淡了下去:“华儿妹妹说什么?”
“我说,你今天就跟在我后面,扮作我的丫鬟!”池丽华大声道。
池玉菡淡淡地道:“然后让大家都知道,池府的女儿是多么没规矩吗?”
“你说什么?”池丽华听罢,顿时怒不可遏。
池玉菡依然淡淡地道:“华儿妹妹好好想一想,便知道我说的什么了。”言罢,不再说话,转过头,透过飘动的车帘缝隙,往车厢外面看去。
马车行驶的这条街道,正是京城极为热闹的一条街道。但见高楼四立,鳞次栉比,各行业的招牌挂在上面,鲜艳分明,行人三三两两结伴,在街边的小摊前驻足,满目尽是繁荣景象。
一位妇人挽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正拿着头绳往小女孩头上比划。落在池玉菡眼中,不觉流露出思念。
她也想和梅氏挽着手,光明正大地到街上,把衣裳首饰铺子全逛个遍。如果她有钱,便可以把所有梅氏多看一眼的东西,通通叫小贩包起来。
总有一日,那些都会实现的。
池玉菡收回目光,靠在车厢上,合上眼睛。
就在她收回视线的下一刻,数匹毛色鲜亮的高头大马从两旁跑过,上面坐着身穿劲装的高门大户的侍卫,打头一人身材高大,面目冷峻,穿着一袭紫色锦衣,头上束着金冠,背后披着黑色大氅,随着他策马奔腾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少女娇羞的低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他看也没看,在街道上打马而过,冲向城门的方向。
朱家的庄子离京城并不远,就在京郊外面。马车出了城门,行驶了不过两刻鐘便到了。
池玉菡下了马车,等着池丽华一起,递了帖子,跟在前来接应的小丫鬟身后,往里面走去。
已经有几位小姐来到了,正坐在凉亭里,围着朱墨兰说话。朱墨兰今日穿了一身蕊黄色的纱裙,腰间系着一根精巧的络子,看起来灵巧可爱,很是引人注目。
“朱小姐。”池玉菡走过去,与朱墨兰打了个招呼。又转动目光,看到围在朱墨兰身边的其他人,也有几人是见过的。有的人是在池丽华的生辰宴上见过,有的人是在盛秋菊的宴会上见过。也有不认识的,便笑着轻轻颔首。
池丽华走了过来,目光在朱墨兰的身上打量几眼,轻哼一声:“怎么才来这么些人?其他人呢?”
朱墨兰也习惯了池丽华的这副模样,并不生气,只掩口笑道:“在路上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似池二小姐一般准时,不是吗?”
听到“池二小姐”几个字,池丽华皱了皱眉。随即想到,她眉心贴着花钿,不宜常常皱眉,否则容易掉下来。便展开眉头,轻哼一声,顺势在亭子里坐了:“你今日邀我们过来,就为了赏荷花?”
亭子周围,便是一座碧绿的池子,占地很是广阔,上面漂着一朵一朵圆润可爱的荷叶,也有许多清丽的荷花冒出来,有拳头大小的花骨朵,有羞涩半开的花儿,还有热烈绽放的。被风一吹,便摇摇晃晃起来,隐约飘来一丝清香。
“难道这荷花池子不美?”朱墨兰笑吟吟地道。
池丽华撇了撇嘴:“还好。”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低低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池丽华瞪了众人一眼。
一位小姐便道:“我们却没有池二小姐的见识。这荷花池子于我们而言,却是美不胜收的。”
第五十二章 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