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菡偏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进了院子,池玉菡对池中杰和梅氏行礼:“老爷,夫人,菡儿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池中杰冷哼一声。
池玉菡愕然抬头:“老爷,为何如此说?”
池中杰下巴一点,对烟容道:“打开她的包袱,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老爷,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搜查菡儿的包袱?”池玉菡一脸不解。
池中杰沉声说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心里不清楚吗?”
“菡儿实在不知。”池玉菡低下头道。
烟容已经将包袱搜查一遍,瞧来瞧去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便把目光落在其中一双鞋子上:“这是什么?不似咱们府里的东西?”
池中杰一听,立刻说道:“呈上来。”
烟容便把那双鞋子拿到池中杰的眼下:“老爷,这鞋子的样式奇怪,绝不是咱们府里的东西。”
只见这是一双只有半指厚的软缎拖鞋,全部用细软的缎子做成,鞋面只有一半。穿上后,脚跟便会露出来,看起来十分轻巧软和,又贴脚又舒适。鞋面上绣着傲雪寒梅,针线精致之极,一看便知下足了工夫。
这种样式的拖鞋,便连温氏也是第一次见到,更别说烟容等人了。顿时,全都用怀疑的目光看过来。
“你从哪里得来的?”池中杰沉声含怒。
池玉菡一脸不解:“我昨晚不是宿在盛家吗?盛家小姐向我好生显摆了一番,她屋里都有什么东西。最终,送了我一双她的拖鞋。我不要,她还不高兴,说她有一柜子,我不要就是嫌弃她。我没办法,只好收下了。”
“当真?”池中杰皱起眉头。
池玉菡点点头:“当真。”
才怪。
当梅氏从怀里拿出这双拖鞋时,盛秋菊简直两眼放光,几乎要扑过来抢了。直到梅氏答应给她也做一双,她才满意了,为此被汪明芷好一顿嘲笑。
“老爷,我可以收起来了吗?”忽视一旁温氏的目光,池玉菡看向池中杰说道:“盛家小姐的脾气很不好,她若知道我把她送的东西随便丢,下次见了定不饶我。”
拜池丽华所赐,池中杰对盛秋菊的脾气早有耳闻,点了点头:“收起来吧。”
池玉菡便上前一步,冲烟容伸出手。
烟容还不想给,池玉菡直接一把拽过来,转身叫宝珠收进包袱里。
“等等!”这时,池丽华从外面走了进来,指着池玉菡手里的拖鞋道:“谁知道是不是盛家小姐送的?万一是那奸夫的老娘送的呢?”
“华儿妹妹在说什么?”池玉菡转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池丽华:“这样粗鄙的话,华儿妹妹怎么说出口?往后可不要再说了,传出去名声都没了。”
池中杰微微皱起眉头,也觉得“奸夫”什么的,从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口里说出来,很不合规矩。
“你都做得出来,我说出来怎么就不行了?”池丽华翻了个白眼,带着娇杏走进来。
温氏连忙道:“好了,华儿休要赌气,再怎么说,你也是池府的嫡小姐,口舌之争可是有失身份的。”
嫡小姐?池玉菡眼眸一沉,心中冷笑起来。
也不做声,只抬眼瞧着,温氏装模作样地对池中杰道:“老爷,还是说正事吧。”
池中杰听罢,立即沉下脸,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扇套丢在桌上,看向池玉菡问道:“这是什么?”
池玉菡看着那扇套,心道来了,上前两步,盯着扇套看了两眼,犹豫了一下:“看着有些眼熟。”
“哼,华儿在你屋里看到的,你当然觉得眼熟!”池中杰冷喝一声道。
池玉菡讶然,扭头看向池丽华:“华儿妹妹,这扇套我放在柜子底下,你是怎么看到的?”说到这里,猛地掩住口:“难道你趁我不在,偷偷翻我东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翻你东西了?这扇套明明是——”池丽华脱口想说,这扇套明明是她叫娇杏放在桌上的。目光对上池玉菡的眼睛,猛地停住了,改口道:“明明是我在你桌上看见的!”
池玉菡拧眉:“不可能,我怕丢了,明明放在柜子底下的。”
“谁知道?可能是你院子里的丫鬟翻出来的呢?”池丽华道,说到这里才觉得不对,连忙拧过话题:“池玉菡,你偷藏男子的东西,还不打算解释吗?”
池中杰重重哼了一声,沉着脸道:“你如何说?”
“说什么?”池玉菡愣了一下,很是惊讶:“有什么不对吗?”
“烟容,你告诉大小姐,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见池玉菡装傻,温氏的眼底闪过轻蔑。
烟容便站出来:“好叫大小姐知道,身为未出阁的女子,私自跟男子见面、说话,都是不合规矩的。私相授受,更是其中大忌。似大小姐这般,将男子东西私自放在闺房中,是极不、知、廉、耻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烟容加重了语气,眼神里更是轻蔑。
“可是,这是我绣来孝敬老爷的。还差几针没有完,因怕人给我动了,才压在柜子底下的,也不合规矩吗?”池玉菡一脸无辜,目光从烟容的脸上划过,又掠过温氏,最终落在池中杰的脸上。
“自老爷接我回来,便一直对我很好,穿的用的伺候的丫鬟,都尽量按我的意思,我实在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便想做一只扇套送给老爷。”池玉菡微微垂下眼眸,害羞地道。
池中杰愣住了。
温氏和池丽华也愣住了。
“不可能!”最先叫起来的是池丽华,指着池玉菡愤怒地道:“你狡辩!胡说!”
这明明是她叫娇杏放池玉菡桌上的,池玉菡竟敢说是亲手做给池中杰的,简直无耻!
“我狡辩什么?”池玉菡一脸纳闷,水亮清眸带着几分委屈:“这扇套如何从我柜子底下跑到桌子上的事,我就不说了。只是,华儿妹妹发现扇套在我桌上,为何就认定我私通外男?”
池丽华顿时噎住。
她故意做来陷害池玉菡的,当然要扣一顶私通外男的帽子给池玉菡了!
“也是我们二小姐太忧心了。”这时,娇杏站了出来,福了福身说道:“二小姐见扇套上绣着梅花,便以为是送给年轻公子的。毕竟,梅兰竹菊四君子,都是年轻公子最喜欢的。”
这句话说罢,顿时招得温氏的另眼相待。但这时不必她开口,烟容熟知她的脾气,早已先一步问道:“娇杏说得是,大小姐绣了梅花,却还狡辩说是送给老爷的,不怕老爷伤心吗?”
果然,池中杰才动容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一拍桌子怒道:“还不速速招来?”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池玉菡的身子亦震了震,随即低下头,委屈地道:“梅花不能送给老爷吗?原先我在……乡下时,她们都是这么做的,绣了风花雪月或者梅兰竹菊,做礼物送人。我见老爷学识渊博,便觉着送风花雪月太肤浅了,才想着送梅兰竹菊的。”
一句话噎得池中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夸他学识渊博,不是把他当做浪荡形骸的书生了?
偏他辩驳不得,除非他说出梅氏根本不是青楼女子的真相!
一时间,又把梅氏怨恨起来——当年送她出府时,明明给了她许多银两细软,她倒好,自甘下贱,受不得苦,堕落到青楼里去!
“菡儿说的可是真的?”温氏轻轻开口道:“身为女子,言德容工是极重要的,撒谎更是淑女的大忌。”
池玉菡心中冷笑一声,口中却道:“回夫人的话,菡儿所说,没有半句虚言。”
“你倒真是有心了。”梅氏再傻,也知道宝珠背叛了,否则就算池玉菡的心思再灵敏,乍然得知此事,也不会半点马脚也不露。冷冰冰的目光一扫,落到宝珠脸上,忽然抓起桌上茶杯往地上一摔:“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重则四十大板!”
宝珠一惊,立刻跪下道:“夫人饶命。”
“且慢。”池玉菡看向温氏:“不知宝珠做错了什么,要重则四十大板?”
温氏冷道:“身为你的贴身丫鬟,竟不知你绣了扇套,没有及时纠正,是为失职。你分明放在柜子底下的扇套,竟然被人放到了桌上,被华儿看见才引起这场争端,身为院子里的大丫鬟,是为失察。”
她就是要剪除池玉菡的一条臂膀。借口对她而言,信手拈来。
“我听说,菡萏院的丫鬟全都被华儿妹妹叫人打了一轮,其中两个都爬不起来了?算上以前的绿屏,已有两个起不来床了。”池玉菡伸出手,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若宝珠也被打了,不知谁伺候我?哪怕现买来,也要调教好些时候。”
“何况,头一条乃是我背着宝珠行事,她不知也是常情,否则我这个大小姐,做什么都被人知道,还有什么威信?再者,扇套被发现时,宝珠并不在府里,而是跟我去了盛家,如何能算失察呢?”
“倒是我院子里的小丫鬟,一个个都翻了天,我担一半调教不当的责任,另一半……菡儿想问,这些个小丫鬟,莫非骨子里都不是好的?否则,怎么单单分到我院子里来,就接二连三出事呢?”池玉菡放下手,抬眼看向温氏。
温氏没料到,池玉菡敢如此咄咄逼人,一时沉下脸:“你这是怪我包藏祸心,专挑不干不净的小丫鬟给你?”
“菡儿并没有这个意思。”池玉菡却不肯掉进她的陷阱里,敛衽一礼,冲池丽华一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华儿妹妹替我教训那些刁奴。换作是我,既没有那个魄力,也没有那个威势,敢把菡萏院的丫鬟全打了。我在这里谢过华儿妹妹了。”
一番话气得池丽华险些拧烂衣角!
谁要她谢了?
她绣给温子恭的扇套,被池玉菡用以讨好池中杰了!
她教训了菡萏院的丫鬟们,又成了替她管教下人了!
池丽华一肚子话想说,偏都说不出口,红着眼睛瞪着池玉菡,恨不得把她吃了。
“我初回府,老爷便教我,不论在何时何地,永远不能丢了池府的脸面。”池玉菡冲着池中杰深深一礼:“菡儿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也斗胆希望老爷给菡儿一分信任,以后再有事关菡儿之事,恳请老爷先问过菡儿,再做定夺。”
第三十九章 拧烂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