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池玉菡的“宠爱”在前，不少人都暗暗说她是池玉菡的一条狗。翠花气得暗地里撕碎几条手帕，嘴角都生了火泡。
“咱们走吧。”池玉菡假装看不见翠花的异常，亲昵地牵了她的手往外走。
翠花一点儿也不想跟这个“傻乎乎”的大小姐亲近，甩了一路，只是挣不开。
到了正院，池玉菡才撒开翠花的手，进屋行礼：“见过夫人。不知夫人唤菡儿前来，有何吩咐？”
温氏掀起眼皮，看着厅中站着的纤细少女，想起丁嬷嬷说的那些话。
“老奴被猪油蒙了心，做下这些欺瞒之事，只请夫人责罚老奴一人，不要迁怒翠花，她什么都不知道。”
“翠花没心眼子，又莽撞粗心，大小姐却如此‘宠着’她，定然不安好心啊！”
“大小姐的心思深沉，翠花做了她身边的大丫鬟，绝无活路啊！请夫人开恩，万万不要叫她做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真是有意思，梅氏那个绣花枕头，竟生出个瓷心儿枕头。
“这几日你忙着学规矩，我怕耽搁你的进度，一直没来得及找你说话。”温氏温柔笑道：“来府里也有几日了，可还适应？”
池玉菡低声感激道：“多谢夫人记挂，菡儿很好。”
“那就好。”温氏微笑着道：“本来我以为秀珠的死，多少会吓到你几分，没想到你比我想的有出息。”
池玉菡心念微转，低声道：“这些年来，在我眼前死去的人不知凡几，我早已不觉得可怖了。”
花月楼是什么地方？藏污纳垢。哪年不死几个姑娘？有病死的，有吊死的，有跳楼的，有割腕的。死在她面前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便是小丫鬟们，也死了不知凡几。其中一个，还是前世的时候，温氏在她面前活活杖毙的。如花似玉的姑娘，生生被打成一滩肉泥，池玉菡足足吐了三日。对比起来，秀珠死得快，连罪也没受几分，很是幸运了。
“我就说，你是个出息的。”温氏一笑道：“换了华儿，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子？”
池玉菡低着头，嘴角轻勾。吓成什么样？用不多久，温氏就知道了。
“我听丁嬷嬷说，你知道焦大庆和刁氏的下落？”温氏话音一转：“丁嬷嬷年纪大了，也没几样心事，唯独这一件是她记挂的。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她？”
池玉菡心中一跳，抬起头来。只见温氏的眼中，一片冷酷漠然。
“菡儿不知夫人在说什么。”池玉菡低下头道。
一声轻笑后，温氏淡淡说道：：“丁嬷嬷都告诉我了。”
周遭顿时一片死寂。
池玉菡轻轻掐住手心，心念转动起来。丁嬷嬷都坦白了？不怕温氏秋后算帐吗？
“还有兴哥儿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温氏又道。
池玉菡垂眼道：“菡儿当真不知夫人在说什么。”
她要确定，温氏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在诈她？
“大小姐还装傻？”这时，站在温氏身后的烟容开口道：“丁嬷嬷早上来时，跪在夫人脚下，把一切都说了！”
池玉菡闻言，心中反而一定，抬起头道：“菡儿不知夫人知道了什么，又为何认为我也知道。可是，菡儿当真听不懂夫人的意思。”
丁嬷嬷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如何能对温氏坦白一切？温氏想诈她，做梦。
“大小姐回府的时日尚浅，有些事情大概不知道。”温氏淡淡开口：“这府里面，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池玉菡垂着头，心念转动起来。
温氏得不到答案，必不肯放过她。反正她也没指望丁嬷嬷能保密多久，倒不如……
“回夫人的话，前面丁嬷嬷说的，菡儿实在不知。”池玉菡低头说道：“至于兴哥儿，菡儿倒是知道一些。但是老爷叮嘱过了，不叫菡儿对旁人提起。”
温氏一时没有出声。
倒是烟容的声音响了起来：“恐怕还有一件事，是大小姐不知道的。咱们老爷向来敬重夫人，从没有什么是瞒着夫人的。”
“那就好。”池玉菡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抬起头笑道：“既然如此，夫人问老爷就是，菡儿告退。明日还要给各府送帖子了，菡儿去准备了。”
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温氏和烟容的脸上顿时精彩万分。
“不知好歹！”烟容咬牙说道：“竟敢对夫人无礼，都是夫人对她太仁慈了！”
温氏眯着眼睛：“有意思！”
以前还以为这是个软弱的，竟不想她是故意示弱。
规矩学得又快又好，人也精明有手段。
花月楼可真是调教人的好地方。
“夫人，丁嬷嬷那边……”见温氏久久不语，烟容小声提醒道。
“她既然提了，又挨了板子，那件事便揭过了。”温氏端了杯茶，啜了一口：“菡萏院另一位大丫鬟的人选，暂且空着就是。”
池玉菡回到菡萏院，先到丁嬷嬷的屋里面，只见屋里空空如也，冷笑一声，放下帘子，转过头看向翠花。
“我们去看看丁嬷嬷吧？”池玉菡扭过头，看向翠花笑道。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两分说不出的意味，翠花本能地拧起眉头：“我外婆不在里面吗？”
池玉菡不答，闪开身子。
翠花上前两步，打开门帘，但见里面空空如也，不禁愕然：“我外婆呢？”翠花愕然回身。
池玉菡挑眉：“我才问你呢？”
“你把我外婆怎么样了？”翠花眼睛一瞪，声音猛地拔高起来。
池玉菡淡淡地道：“你怎么会以为，是我把丁嬷嬷如何了？”
“你……”她是菡萏院的大小姐，不是她还能是谁？话到嘴边，转念又想，这府里面还有比池玉菡更没用的吗？说是她把丁嬷嬷如何了，翠花自己都不信。
“见我外婆了吗？”瞥见一个小丫鬟走过，翠花连忙走过去拽住了。
小丫鬟道：“回翠花姐姐，丁嬷嬷回家了。”
“回家？”翠花愕然：“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回家做什么？
小丫鬟低头道：“听说丁嬷嬷被打了板子，以后不在菡萏院伺候了。”
“什么？”翠花猛地拔高声音，瞪眼道：“我外婆怎么会被打板子？”
丁嬷嬷可是温氏面前的老人了，怎么会被打板子？
“是夫人打的。”小丫鬟被拽着手，不禁苦着脸道：“若翠花姐姐不信，只管去前面瞧，丁嬷嬷还没走远呢。”
翠花一听，立刻撒开小丫鬟的胳膊，拔腿就往外跑。
池玉菡抬脚跟在后面。
角门处，一辆青布马车停着，胡管事指挥着小厮往里面搬东西，一名与丁嬷嬷有五分相像的妇人搀着丁嬷嬷站在旁边。
“外婆！”一个清脆叫声响起，翠花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外婆为什么……唔唔！”
胡管事家的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少说些吧！如果不是为了你，你外婆也不会挨了这些！”
“娘！”翠花扒开胡管事家的手，瞪着眼睛道：“怎么回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胡管事家的冷哼一声：“谁叫你跟那位大小姐走得近？秀珠没了，大丫鬟的位子空出来一个，眼见着要提拔你！你外婆为了不让你当大丫鬟，才挨了打！”
“不是我要跟她走得近！那位大小姐脑子是傻的，不知怎么就喜欢我！”翠花跺脚道：“而且，当大丫鬟怎么了？外婆为何不准？”
“哼，你就是个傻子！”胡管事家的摁了她的脑门一下：“那位大小姐可不是傻子，也只有你觉得她傻！就连夫人……总之，跟在她身边，可没有活路，你就老老实实在府里当差吧！”
身为温氏身边的亲近人，丁嬷嬷对温氏的打算，多少有几分明白。胡管事家的是丁嬷嬷的女儿，自然也明白几分——池玉菡自己都没好下场，做了她的大丫鬟，跟她荣辱与共，能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