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不在，一众小丫头看了方才一幕，躲在一旁面面相觑，没有一个过来安慰的。
池玉菡转过头，看着秀珠老实木讷的脸。
她的这个大丫鬟，生得十分普通，五官单拆出来，亦无特别之处。除了一头乌鸦鸦的头发，再无出彩之处。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被池玉菡盯得久了，耳尖渐渐红了。
前世，她被魏王一剑穿胸，未必没有这个丫鬟在暗中的推动。
那一剑刺来的如此突然，根本没有人给她报信。
她可是救了这个丫鬟，看她孤苦，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你很好。”池玉菡忽而一笑，接过茶杯，深深地看了秀珠一眼。
秀珠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耳尖红了个透，垂着头小声道：“都是奴婢的本份。”
本份？池玉菡嘲讽地勾了勾唇。
“秀珠，你家里都有什么人？”池玉菡捏着杯子，状若随口问道。
她记得秀珠不是家生子，是被家里人卖进来做奴婢的。为此，还吹了一件亲事。
父母是狠心的，有情郎也是薄情的，池玉菡想不通，秀珠跟着她过上那么好的日子，为何还要背叛她？
“回大小姐，奴婢卖的死契，往后再没有父母兄弟了。”秀珠低着头，小声说道。
池玉菡打量着她，掀开杯盖，轻饮一口清茶。忽而眉头微挑，抬起袖子，掩住了口。叹息一声，说道：“我与你一般，母亲也不在了，只有父亲……疼爱的也不是我。”
“大小姐不要妄自菲薄，老爷是很疼爱大小姐的。”秀珠低着头，磕磕碰碰地道。
池玉菡一眨不眨眼地盯着她普普通通的面孔，眸中渐冷：“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秀珠福了福身，退下去了。
池玉菡转手将半盏茶水倒进花盆里。
苏凌清茶，茶中的上品，以她此时的身份，该是没尝过的。可偏偏，她前世是尝过的，而且是正宗的。苏凌清茶，以清爽怡人，涩味儿极淡盛名。可这盏茶水，偏偏有一丝淡淡的苦味儿。
池玉菡抬袖，看着上面淡淡的水迹，眼底浮现冷笑。
她是不知秀珠为何背叛她。但是显然，秀珠不止背叛过她一次。
院子外面，小丫鬟们各自忙碌起来。池玉菡看着满院子的人影，指尖搭在窗棱上轻叩起来。小雨和小雪，该来了。
傍晚时分，外面响起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宝珠姐姐回来了。”
“宝珠姐姐，给我带的胭脂呢？”
“宝珠姐姐，还有我的耳坠儿呢？”
宝珠笑着依次分发了，才走进屋里：“大小姐，奴婢回来了。”
府里的大丫鬟，每个月有半日的暇时。宝珠今日下午出府，便是采买平日里的用度了。有些不得闲的小丫鬟，便也央着带一些回来。
“东西买了吗？”池玉菡问道。
宝珠左右一望，对池玉菡点点头：“买好了。”
“好。”池玉菡的眼神闪了闪，一丝冷酷划过：“我改主意了，不下在她的胭脂盒里，药量加倍，喂她吃下去！”
宝珠一惊：“大小姐？发生何事了？”
之前的计划，便是叫秀珠的容貌稍损。以府里的体面，不容许伺候的下人容貌不周正，必然要换下去，挑个齐整的上来。正好，除去这颗钉子，换上池玉菡自己的人。
“她给我端来一杯茶。里面，掺了东西。”池玉菡淡淡地道。
宝珠吓了一跳：“大小姐喝了？没有事吧？”说着，着急上前，摸上池玉菡的额头，又捏起她的胳膊，眉头紧紧皱起，担忧之色一览无遗。
池玉菡心中微暖：“我没事。我既喝出不对，立时就吐了。”
宝珠顿时松了口气：“大小姐没事就好。”
“你吓成这样倒是为什么？”池玉菡偏头瞅她。她若是出了事，宝珠另找明主就是了，反正她们之间的约定都是暗中进行的。
宝珠瞪她一眼：“奴婢的身家性命可是绑在大小姐身上了！”
池玉菡便掩口咯咯笑起来：“那你可得看好我，我笨得很。”
“不怪大小姐笨。”宝珠沉下脸道：“大小姐是仁厚，不忍损那小蹄子的性命。谁知那小蹄子心思倒是偏了，连我也没瞧出来！”
谁能想到呢？看着那样老实本份的一个人。
“也不必伤她性命。”池玉菡止了笑，淡淡说道：“叫她不得不出府就是了。”
这世上，最冷酷的手段绝不是要人性命。这，是温氏教给她的。
“对了，奴婢回来时，有人塞给奴婢一块手帕。”宝珠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那人说了一句‘给池小姐’，就钻进人群不见了。我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玄机来，大小姐瞧瞧？”
池玉菡接过帕子，只见这是一方碧绿清池，池中栽种几株粉嫩菡萏，随风轻摆。
“好精致的绣功，搁外面要卖二两银子呢！”宝珠凑过头，边看边赞。
池玉菡捧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是……”
帕子上绣着的景色，池中清菡，可不就是她的名字，池玉菡吗？
这绣功，除了梅氏，再没旁人了！
“大小姐，这帕子怎么啦？”只见帕子抖得厉害，宝珠愕然抬头，却见池玉菡脸上虽然没露出异样，嘴唇却抿了起来，眼眶也微微红了，顿时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池玉菡一把攥起帕子，随即想起身边的不是旁人，而是宝珠，又慢慢展开，小心翼翼地叠起，珍而重之地收入怀里：“是我一位故人赠我的。”
“大小姐的故人，为何认得奴婢？”宝珠纳闷道。
她在街上走着呢，忽然手里就被塞了一团东西，定睛看去，那人却匆匆钻入人群中，连背影都看不清呢，人就不见了。
“如果大小姐认为这东西不碍什么，便收着吧。”宝珠不是愚笨的，她之前知道池玉菡有些聪慧，如今却明白了，这位主子的背后有些什么。这对她不是坏事，也不细究，手指从袖子里夹出一只纸包，阴笑一声：“奴婢这便去‘办事’！”
转身出去了。
池玉菡站在窗边，扶着窗棱，眼睛微微眯起。
帕子是梅氏绣的，没有第二人选。但是谁，将帕子递给宝珠的呢？将帕子传来的人，又是何用意？
“啊！”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是从下人房里传来的：“秀珠姐姐？你怎么啦？来人啊！救命啊！”
这么快？池玉菡怔了一下，松开窗棱，往外走去。
才走到门口，便见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道：“大小姐，不好了，秀珠姐姐不知为何忽然七窍流血……”
“七窍流血？”池玉菡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宝珠。她吩咐宝珠买的是砒霜，不该是这般症状？下人房门口，宝珠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