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床上的人发出虚弱的声音,干燥的嗓音就如同被刷子刷过一样难听。但是听在晚亭耳中却如同天籁。
“你醒了。”晚亭破泣为笑。云遥眨了眨眼,青灰的脸上渐渐出现一丝光彩,有些干瘦的手紧紧地握住晚亭的手:“你掉泪了呢!认识你这么久,只看见你各种各样的笑,却唯独没见过你流泪。亭儿,是为了我吗?”
“傻瓜!”晚亭反手握住他的手,嗔道:“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了!是不是不想娶我才故意不吃饭,瘦给我看的?”
“傻丫头!你就知道调戏我,我会舍得不娶你吗?这辈子,上天下地,你都得嫁我为妻。”云遥微微的笑,“我不会让你逃掉的,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守着你,一起白头到老。”
“才几天就学的甜嘴蜜舌的,莫不是吃了蜂蜜了!”晚亭与他十指相扣:“你是傻瓜我是傻丫头,我们俩正是同一类的人,绝配啊!”
“才还说我吃了蜜,我看你才是吃了蜜了!要不是怕过了病气给你,我一定要尝尝倒底有多甜。”一语说的晚亭羞的摔手道:“都这样子了还不好生歇着,只管说些什么!”因甩了手又担心云遥便又握在手里。
云遥难得见她小女儿态,不觉看的欢喜,痴痴道:“你竟然这个时候就跑来了,难道不怕被人说吗?”晚亭瞪眼道:“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一锅上吃饭的,他们要说只管说去,反正我脸皮厚,不怕。”云遥被她说的感动,心中更是发誓此生绝不负她。
晚亭倒了水扶着他喂他喝下,一边又叫人去准备食材熬粥,“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肠胃该饿伤了,且吃不得油腻,续续的粥吃点就罢了。等粥差不多了,我再去给你弄点肉丝进去,做个瘦肉粥吃,又好吃又营养。”云遥只是贪婪地看着她,晚亭说一句他就乖乖的答应一句。
“其实我爹娘一开始也反对我来着,说是对名声不好,又怕你若是最后并没娶我,我的终身就要误了。好在我爹爹是个豪情汉子,不比那帮子俗人,再加上我口齿伶俐,这才让我来了。”晚亭边忙着手里的事边说的得意。云遥瞧着心上人的娇憨,只觉得当真是爱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血液,再也不要分开才好。
“亭儿这么做是因为爱我吗?是吗?那么,是不是说明我也是亭儿要的人呢?”云遥眼也不眨的盯着晚亭,急切地想得到回应。一直以来,云遥都觉得晚亭像雾像雨又像风,抓不住看不清,这让他十分害怕,害怕晚亭对他的情不及自己对晚亭的深。更害怕有一天晚亭会潇洒地对他说,一切都是误会,一切都成过去。他急切地想抓住晚亭的感情,想得到保证,只有那样,他才能睡的安心。
但他又有点胆小,生怕自己问出来晚亭不回应,或者惹她生气。他从来没有这样"m.kanbaapp点com"怕过,即使当年深陷绝境时也没有这般怕过,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心脏,一旦离开,就会生不如死。
他没想过晚亭会来看他,而且是不顾世俗礼法,这让他惊喜之余更是想要紧紧抓住这个女子,只因,她的好,他知道。而她的好,他却不想给别人知道。
“我要的,是深爱。”晚亭肃穆说道:“有句话我要告诉你:若爱,请深爱。不爱,请离开。这就是我的想法。”晚亭看着他一字字地说的分外清楚:“我惧怕去爱也怕被爱,因为一旦接受就不能再离开。这颗心就如同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子,一直紧闭着也没有什么不好,忽然有一天被人推开了门,阳光照进来了,亮堂而温暖了,这时候再要关起门来就会空荡荡地很难过,会很痛苦。我怕那种事情发生,所以我不敢要人推开我心里的这扇门。”
“如今我推开了这扇门,我住进去了,所以,我决不会再把它关上,让它孤单单空落落的。”云遥接着说,眼睛里泛起了心疼,拿起面前的小手放到自己干涩的唇边轻轻一吻:“你放心,既然你让我住进去了那我就一生都不出来了。就算你要关上门,也要把我关在里面,否则我撬窗户挖墙角也让你不安生。”
云遥的话让晚亭想起前些时他的举动,不由得便笑了,嗤了一声道:“我瞧你也就这点子本事,还侯爷呢,整个就一飞贼!说出去笑掉人大牙。”云遥满不在乎:“本侯爷追媳妇要别人多什么嘴!爱说不说去,只要我媳妇喜欢就成了。”“呸!谁是你媳妇?脸皮越发厚了!”“东叔说的,追媳妇脸皮不厚是不行的。再说了,还不是因为我要追的媳妇太难缠了嘛!”云遥嘻嘻地笑,浑不在意。此时的他就如同泡在蜜罐子里一样,全身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晚亭听他说到东叔,便随口问道:“怎么你身边只有东叔一个人跟着?没有其他人吗?难道你从小到大连书童玩伴也没有么?我瞧东叔总是一个人跟着你,他的家人呢?这么大的年纪了,也该让他的家人跟他多聚聚,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才行。”晚亭还没说完,陡地发觉云遥全身僵硬颤抖了起来,吓的忙住了嘴,不住地摇晃着云遥的手连声说对不起。
蓦地,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了晚亭的手背上,隐隐作痛。晚亭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想籍由这个动作给他安慰。
“他们,死了……”云遥干涸的嘴巴里艰难地吐出话来,伴随着密集的泪水涌出。“他们,好多人,死了,都死了……都是因为我,他们死了。乌儿,小四子,少峰,东叔的小禄子……好多好多的人,都死了,都因为我,死了啊!”云遥发出狼一样的嚎叫,撕扯自己的头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我是罪人啊!”
“你知道吗?他们就死在我身边,那眼睛都睁的大大的,他们都望着我呢!我知道他们想回来,他们不想留在那又冷又硬的地方。他们的血流的像条河,红的我眼睛疼。他们肯定都在怨我,怪我把他们带到那里去……我把他们留下了,我却回来了,他们肯定恨我,所以他们一直来看我……为什么我要受不了激将,为了那个面子,把他们的命都弄丢了?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害我?”云遥目光散乱,话也说的非常凌乱,甚至有了疯狂的症兆。他披散着发,双手努力地向半空中抓着,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干涩的嘴唇完全绽裂开了,鲜红的血染的嘴唇妖娆恐怖。
晚亭万分后悔自己的嘴快,忙一把抱住云遥,紧紧地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
怀里的云遥一个劲地哆嗦着,这些年的压力让他精力透支,本该年轻的心更是憔悴不堪,而当年的惨景更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自责,愧疚,这些纵使他做再多的补偿也不足以平息,这种折磨让他濒临崩溃。
晚亭的话就像是个导火索,将他死死埋住的疼痛迅猛地爆发了出来。这么多年从未让人知道的梦魇和心酸,这一刻毫不遮掩地暴露在晚亭的面前。他累了,太累了,压抑了这么久的痛苦再也没有力气去遮盖起来。那么就流淌吧,眼泪,就让这依旧滚烫的眼泪烫伤自己,也好过终日的孤独寂寞。云遥不想再去掩饰,他只想要发泄。
紧紧地回抱着晚亭,云遥在温暖的安慰下慢慢平静下来。女子独有的体香很好地平稳了他的情绪,从晚亭的怀里,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这让他无比贪恋无比喜欢。尽管已经平稳了情绪,他还是不舍得放手,兀自紧紧地抱住爱人,将头埋在她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爱人的气息。这一刻,他彻底变成了个孩子,一个受了伤,被母亲保护在怀里的孩子。
“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晚亭轻言细语地安慰着怀里如受伤的野兽般的云遥,轻轻地抚拍着他的后背:“听我说,那些人,他们从来都没有怪你,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是男子汉,有着血性的男子汉,在他们的心里,做个英雄是他们的追求,即使没有你,我想,他们也终有一天会踏上疆场。因为他们是英雄,是飞翔在天空中的雄鹰,他们忍受不了一世平凡,他们的血液会叫嚣着让他们去厮杀,去保卫自己的家国。所以,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帮他们实现了这个愿望而已。而沙场上向来是瞬息万变的,没有谁能保证谁毫发无伤。”
“所以,那不是我的错是吗?”云遥抬起头看晚亭。
“是的,那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强逼他们去,不是吗?每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心中都有跃马高岗,指点江山的英雄情结,他们都会向往去疆场征战一番,并不一定都是为了名利,这是天性使然。或许有些人在经历过残酷后压制了这个天性,但如果真有事情发生,他们骨子里的血性依旧会爆发出来,这就是男人,天生的掠夺者。”晚亭徐徐地说着,云遥静静地听着,从来没有这一刻的感觉轻松。是啊,是血性男儿怎能不向往跟苍鹰一样搏击长空?他们,都是苍鹰,都是英雄!他终于放下了!
门外,东叔泪流满面。
他一直不知道少爷这么的痛苦,为了几年前的事耿耿于怀至今!
独子的离世让他备受打击,但他却从来没有怪过云遥,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当初他严厉阻止儿子跟去,甚至将儿子锁在屋里。怎料走到半途中,他却发现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他撵他,打他,劝他,可是那孩子就像头犟驴,说什么也不肯。少爷也劝他回去,说他年纪还小,边境上的事又很危险。可是他的儿子说:“是男人就不能怕危险。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吗?”说一个男子不如妇人,那是何等的羞辱?那还不如杀了他!最后他点了头,儿子高兴地抱着他的脖子大声叫着谢谢爹爹!呵呵,这傻小子!有多少儿郎像他的小禄子一样向往着做搏击长空的飞鹰?只是他们折断了翅膀,埋了黄土!
“咦,东叔你怎么哭了?”青竹跑过来看见了惊奇地问着。“呵呵,哪里有哭,我是被灰尘迷了眼了。小丫头不许嚷嚷。”东叔急忙抹去泪痕,扯开笑脸。
“喔。”青竹不明所以,看着急急离去的东叔背影嘀咕:“明明就是哭了还骗我!眼睛迷了会流眼泪到下巴吗?分明是害羞了,欺负我不知道呢!”
门外的说话声早惊动了晚亭和云遥,晚亭忙放开手,扶着云遥坐起来。“东叔不会进来的,再抱一会吧?”云遥恋恋不舍的看着晚亭,像个撒娇要糖吃的孩子。晚亭看的好笑,只不理他,扬声叫青竹进来问有什么事。青竹回说粥煮得了,让她去瞧瞧。
晚亭便道:“帮我把侯爷搀扶出去,老呆在屋子里,好人也会闷出病来,何况其他!”青竹道:“可是爷不是要喝药的么?要不喝了药再出去?”晚亭摇头:“他又没病,不过是心情郁结罢了,是药三分毒,那药竟是不喝的好。”又对云遥道:“你瞧,外面已经很热了,空气那么好,树叶子那么绿,风吹在身上也舒服,不比你这满是药气的屋子好?”晚亭说一句,云遥就笑咪咪的点头说句是,青竹一旁捂嘴笑:“瞧侯爷都快成应声虫了!这会子我们姑娘就算说醋是甜的,只怕爷也会点头呢!”晚亭臊红了脸骂道:“臭丫头又胡说!小心姑娘把你卖给人贩子去!”,云遥笑嘻嘻地看着晚亭点头说是,把青竹笑的蹲下地去。
第九十九章:诉衷肠互剖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