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父亲一样,都认为两军交战,就是以取得最大的胜利,减低伤亡为主,不计较尔虞我诈,不讲光明正大。当年你父亲还对朕说过,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与其我死不如对方死,讲那个光明正大实在是可笑。时至今日,朕依然深觉这是世间最有道理的话。”建元帝无比自豪地回忆道。
“是的。”云遥接话:“记得当年恩师去救我的时候也是这般教训的,还骂我若是跟敌人讲光明正大无异于与虎谋皮,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笨蛋行为。”想起当初自己被敌人压在荒台的情景,云遥唏嘘不已。若不是他有幸遇上南宫铉,若不是南宫铉那时特地从西卫国去搜寻他,现在的他早已成为一具枯骨,化成了灰烬。若说这一生他最感激的,除了表舅父上官鸿就是南宫铉了,一个养育了他,教会他怎么做人。一个救了他,教会他如何生存。上官鸿已死,他无法再去尽孝,天幸南宫铉仍在,他可以执子侄礼,尽翁婿情,好好孝顺恩人、恩师,和泰山大人了。
“丫头,若是两国必须交战,你可有什么说法计策?”大约是想起了从前与南宫铉之间的朋友情,建元帝变的和蔼可亲多了,笑眯眯的称呼晚亭丫头起来。
两国交战的计策?我的那个老天啊!我哪有那个本事说什么计策啊?晚亭听建元帝如此说,心里哀嚎不已。但皇上有命,又不能说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很容易引起皇上的疑心。罢了,就让我再剽窃他人的果实来壮自己的门面吧,且糊弄过去再说。下了决心,晚亭在心里过滤了一遍建元帝想要听的话,把自己从小说书上看来的孙子兵法,再结合自己的一点想法组合了一下,抖着小心肝说了出来。
“这个,臣女想,两军交战,无非是装备锱重要到位,给养要跟上。所谓三军未发粮草先行,这第一步自然就是军粮了,饿着肚子怎么能打胜仗呢?这粮草是重中之重。第二,就是将帅的选拔。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帅如果选拔不当,纵是兵士如何勇猛都没用。”晚亭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坐在上面的建元帝,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好确定自己该不该接着说。
她的这个小动作被建元帝敏锐地发觉了,笑了笑温声安慰她:“不用担心,只管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其他朕不会计较。”
“是。只是,”晚亭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担心:“臣女毕竟是个闺中女子,见识比起男子总是狭隘浅薄的多,若是有失分寸的地方,还请皇上海涵。”都说伴君如伴虎,无论怎样,先打个预防针总是应该的。
“哼,都已经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了,现在才想起来说海涵不嫌晚了么?”建元帝冷哼了一声,惊的晚亭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好在建元帝又接着说:“把你那心放回肚子里吧,朕可不是那出尔反尔的人,再说跟你一个小女子计较岂不贻笑大方!”
嗯哼,都说人心难测,君心更难测。皇上不跟女子计较这句话可不一定能算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晚亭接着说:“以臣女粗陋见识,这打仗最重要的是做到三个方面。一,知已知彼;二,谋定后动;三,出其不意;四,顺应民心。皇上自然知道,这个知已知彼需要探清对方虚实,也要知道自己的优劣之处,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有了胜算中十分的二分。这第二条,是设定战略方向。在知道敌我双方的优劣后就要制定全盘的作战计划,包括明暗两个方面,这就是谋了。而一旦定下了就要准备行动,要迅速,不能犹豫不决,否则晚了容易生变。这个即是整个战争中最主要的。第三条是建立在前两条上面的,尤其是要讲究灵活机变,不能生搬硬套,战场上所有的情况都是瞬息万变的,若是不懂变化,无异于送死。然后就是民心了。有位很了不起的人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意思就是要让自己的军队得到老百姓的支持。臣女想,最有本事的将帅不应该仅仅是用武力来征服人,而是该让人心甘情愿地去听从他。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能让敌方的老百姓都帮你,相信你,这才是最大的胜利。”
一口气说完,晚亭又渴又累,恨不得马上躺下来才好。谁说做个女人轻松的?她都快辛苦死了!关键是这还不是她想要的,如果能够从头再来,她绝对装哑巴!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虚荣了啊!
身边有人适时地递过来茶碗,晚亭没来得及看是谁,接过来就是一气灌下,完了才摸出帕子优雅地抹嘴,顺便道了声谢。
“嗯。”递茶给她的人闷声回应了一个音符,引得她飘了眼光去看,一瞧之下,差点不好意思到极点。
“爹,是你啊?呵呵……”干笑两声,晚亭这才觉的脸热起来。要老命了,居然让自己老爹倒过来给她端茶递水起来,这,这是怎么说的?谁来告诉她,这不算是大不孝吧?
南宫黰等人都看着她的窘样嘿嘿暗乐,南宫黠更是笑的肩头一耸一耸的。
“看你口若悬河的,口干了吧?要不要再给你倒一碗来?”南宫铉神情莫测,看着她说不清是喜欢还是生气,让晚亭心里惴惴。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南宫家好像还有女诫家规这一类的东西,好像有一条是女子不能多舌,应当贞静端庄什么的。哎哎,自己怎么忽然矫情起来了?暗自掐了自己的手掌心一记,晚亭在心里唾弃自己马后炮。
建元帝却哈哈笑了起来,起身拍了下南宫铉的肩膀,不无遗憾地说:“都说虎父无犬子,今天得再加上虎父无犬子亦无犬女!可惜啊,这般才能竟然不是男儿!”说着连连叹息了几声。
“小女性情顽劣,看了几句书上的话,不过是一知半解的,全仗着皇上宽容罢了,不敢当皇上的赞。”南宫铉恭敬地亲自换了新茶端给建元帝,那态度都让晚亭觉的她老爹不是面对皇上而是在对自己的亲爹了!
建元帝这时才像是发觉大家伙都陪着他挨饿了,笑着对众人说起驾回宫,拒绝了南宫铉的挽留,坚持带着儿子侍卫们走了,只可怜南宫黰和云遥,好容易回来了连饭也没吃到嘴又匆匆走了。
唉,做皇上的御前侍卫看着威风八面的,其实也就是个苦命的差事啊!看着一行人走远,晚亭在心里暗叹。幸好,自己是个女子,不用受这个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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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福,你觉不觉得忠勇伯的长女很面善?”安全回到宫里的建元帝在屋子里背着手来回踱步,沉思了好半天才忽然抬头问他的贴身大太监:“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面善么?”全福有些迷茫,不知道他的主子又怎么了。
“你不觉得她很像那个人吗?那个不肯给朕半点机会就忽然消失的人?那个让朕寻遍了天下,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愿给朕见到的狠心女人!”建元帝用无比痛悔地语气幽幽说道。
全福遽然一惊,这才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很久以前的人。
像吗?全福使劲回想晚亭的音容笑貌,努力想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清冷如月的女子联系起来。两相对比之后,全福无奈摇头,心里暗道:“皇上啊,您这又是想莫姑娘了,看谁都是处处带着怀念啊!”
“皇上恕罪,老奴眼拙。”全福弯着腰半仰着头回话说。
“莫陌,你倒底去哪儿呢?真的像母后说的那样,已经死了吗?”建元帝喃喃自语,站在推开的窗口,仰头看着夜空中闪闪的寒星思绪万千,一任寒风沁入他的肌骨。“还是你其实是回到那个神秘的地方去了?你不想见朕,你还在为朕设计诱哄你生气吗?你是讨厌朕了,觉的朕其实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对吧?可是莫陌,朕是皇上,是一国之君,身系我秦唐的万里江山,怎么能够让那个地方留在这世间威胁到我大唐?朕其实只是想把它纳入版图,你为什么就不肯让步呢?”
全福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对于建元帝说的这些话,他一开始听了无数次,直到太后言之凿凿地告诉皇上,莫陌真的已经死了,还带着皇上去亲眼看过。那之后,皇上才不再说这些话。至今好像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吧?
莫陌,在这皇室里几乎成了个魔咒,一个禁忌。没有人敢擅自将这个名字说出口,更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提起这个,谁也不敢招来皇上的雷霆之怒。
建元帝毫无睡意,压抑多年的情绪在今晚全部爆发,只苦了全福在一边只能装聋作哑的站着。他也在心里转着念头想忠勇伯的那个女儿,记得几年前他奉旨去给南宫铉道喜的时候,那个小丫头还一脸纯真的看着自己叫“爷爷”,更是跟他咬耳朵说谜底,还拉勾不许告诉别人,一想起来他的心底就泛出一朵名叫“开心”的花来。那个小妮子,如今出落的眉目清秀,宛如一朵水莲花般婷婷玉立了,只是那骨子里的淘气和大胆还是一如既往啊!
“你说,她真的死了吗?”建元帝侧了头看向全福,神情幽幽地问。全福哪里敢回答是还是不是呢,只能嗫嚅着嘴巴不发出声音来。不过建元帝也并不是真的要全福回答他,问了之后又转过头去看星星了。
主仆两个一夜未睡,早上建元帝依旧打起精神去上早朝,今天不知会怎样热闹呢?他可是很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些人的嘴脸的。勾了勾唇角,建元帝在全福的尖声喊叫中稳稳地走进那铺满了金黄色的大殿,踏上玉阶,朝象征着权势的最巅峰——云龙缠绕的金交椅,走过去坐下。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全福立在他的身边,等群臣山呼万岁起身后高声喊唱。
众人眼光偷偷的四下扫视一圈,然后都低了头缄默不语。
“怎么?众位爱卿都觉的天下太平无事了,所以才沉默是金了?”建元帝鼻腔里带出一丝冷笑。看看,这就是窃居高位却不干实事的臣子们!他们满口的忠心就是该当开口时却闭口不言。
“皇上,臣觉的此时还是孝明太子和皇后的丧孝期,任何事都不宜在此时行动。只是皇后之位不能虚悬太久,还请皇上早做定夺才好。”文臣中站出一人,却是礼部尚书。
建元帝勾了嘴角,扯出来一丝笑。
“朕不再立后,此事免议。”看着礼部尚书惊诧的眼光,建元微笑着看向下面的云遥。
“皇上,臣昨日得到一幅字,看后只觉其中的意义深重,尤其是在此西卫蠢蠢欲动之时。”云遥上前恭敬地呈上折叠的方方正正的手札。
第一百五十五章:君王垂问安边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