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丑时,夜阑人静。红庄里,除了偶尔传来一声狗叫,便只剩府外打更老人吆喝声。四季提着火炉慢悠悠的走回房间,一路上只有孤月做伴。炉火还未燃尽,还有些小小的火星跳跃着,这东西并不算重,可是提久了难免有些手酸。
快到房门口,四季把炉子放在地上歇了口气,就听见后面传来些细细的脚步声,转头望去,正见一双薄底暗纹的红靴,再上面一点是红色长衫,外罩薄纱。明明的冬天夜里,却穿得单薄。虽说新年喜穿红色,但红色几乎都快成了这人的代表色,一见鞋子,她就猜到来人是谁。暗叹自己运气不好,却还是抬起头来笑着打招呼“晚上好!,红叶。都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吗?”。
四季自认为这个笑容很完美,让人挑不出暇渍,可是对上那双充满哀怨的眼神时,还是免不了做贼心虚一番,难不成?他看见了?。
红叶嘟起嘴,带着三分生气,七分怨恨的说“你也知道很晚了,还出去会情郎,也不怕落人闲话”。红叶一身红衣,在配上那张怨夫脸,宛如从地狱里出来索命的厉鬼,而四季就是生前负了他的负心人。
情郎算不上,不过今夜谈话的内容算是隐秘事件,见已经被人撞破,也不必在隐瞒,问“你看见了?”。
红叶不满的斜过脸去“我才没有看见你和那个慕禾还是慕琰在大半夜偷情”。
四季满脸黑线,又问“你听见了?”
那人又道“我也没有听见你答应那个慕禾还是慕琰什么的要替他夺天下”
此话一落,久久沉默。面前的红叶就像一个不满父母的几岁孩子,四季无奈扶额,受不了他一副怨夫样,便道“说正经的,别玩了”。
这下,红叶怨怨地把头又转回来,如画的眉眼一扫,嘻嘻地笑了起来,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好了,我不过是有点吃醋了,虽然也知道你们没有什么,但就是看那个慕禾不顺眼,今晚的事我不会告诉第四个人的”。
四季垂下眸子,只觉得脚边的炉火异常的然,不由向后退了几步,问道“你不反对吗?,我选择帮助慕禾?”。她记得他算半个尉雷人,现在怎么说自己也在打着他国家的坏主意,为什么不阻止自己?。见红叶异常的沉默了下来,她又问“我记得你是太子的人!,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太子的话,你不就立了大功了!”。
此话一出,四季暗生悔意,明明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却还是忍不住生气。之所以帮忙,不就是为了那个似真似假的传说,一个传说、一份责任,值得他付出全部!,连自己的心愿也可以无视吗?。
这下,就算红叶在迟钝也终于发现了她的不正常,见月光下惨白这一张脸的女孩,心里微微不安,“你今夜有点反常,是发生什么了吗?”。
四季一方面希望知道红叶真正的想法,一方面又怕他的答案伤了自己,始终是没有谈过恋爱,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犹豫豫,再三斟酌,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事情弄清楚,问“你……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夜色将女孩的不安隐藏在黑色中,无人知晓她那抹小心事,红叶以为她说的是为什么要帮忙隐瞒,就好笑的道“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主子,我又怎么会做陷你于不义的事情!,而且我之前的确是打算帮太子上位,不过仔细想想,你说得也有道理。尉雷已经从内到外都烂了,就算换了一个领导人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改变,更何况,虽然是我想帮忙的人,但太子殿下是少了些君主风范,如果你支持的慕琰,我不会反对,需要用人地方尽管说”。
后面红叶还说了很多,可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最初的一句,许是一时间溢出的感情太多,都忘记了怎么去反应。没有想象中伤心,与之相反的,还有点想笑。笑她的傻,笑那人的痴。
竟然对方不打算说出去,那么也就放心了。虽然还有点不自在,却依旧平静地询问“不说就好,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要交谈的吗?”。
“要事到算不上,只是半夜睡不着,本想找娘子你来‘偷情’,却不料被人捷足先得了”。
四季不理红叶遗憾的模样,毫不犹豫的转身快步走向了屋子,任由红叶在背后娘子、娘子的唤了好几声,都装做没有听见,进屋‘砰’地一声,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屋子里,一盏烛火已快到了底,不知是谁的叹息灭了灯火,徒留屏风上的背影萧条。
那一声娘子,果然刺耳得很!。
第二日,穆筠一早就来到她的房间,追问被绑架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四季把尉迟珉将自己买给夏侯嘉懿的事情也说了,说到夏侯嘉懿对她告白,穆筠惊得下巴都合不上,又听夏侯嘉懿和一大堆男男女女混浴,其场面堪称香艳,穆筠的下巴实实在在的掉在了地上,末了,吐出一段话来,“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娃太早熟了!”。
似乎今天有人特地让她们独处,过了好久都没有来打扰,连个丫环都见不着。四季想这是个说话的好机会,反正早晚瞒不过,便就把自己近来收集到关于青竹的所有消息、和她的猜疑,全盘托出,她说了红姨那位与穆筠相貌相似的故人,以及夏侯恒特别照顾她的事实,还有自己奇怪又真实的梦。最后,四季甚至把红姨交托的信件也拿了出来,只希望对方能信一点,这一次,穆筠途中沉着脸一言不发。
直到四季说完,她突然站起身,把手背贴在四季的额头上,缓缓道“奇怪?没有发烧啊!,怎么尽说些胡话”。
隐约也早猜到这个反应,四季也不脑,反问“竟然我们能穿越到这里,也不排除能从这里穿越到二十一世纪”。
穆筠哑口无言。又听对面的人道“再说了!,青竹十岁那年惨遭灭门惨案,最后身亡,你不也正好是在十岁那年被人遗弃在孤儿院并且没有以前的记忆吗?”。
“我不确定那一年我是十岁”她是被人遗弃在孤儿院,也没有孤儿院以前的记忆,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
四季紧皱眉头,摆了摆手“反正就差不多是那个左右就行,而且……”话峰一转“你每年六月二十七日就会发病,看见血腥的车祸现场也会发病,去医院检查又没有问题。你不觉得好奇吗?。缥戈说过,你这是心病,而青竹也是在十年前的六月二十七日在别庄遇害,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穆筠的眼神开始左右移动,交叠的双手透露出了她的不安,低着头,左右盼顾,低喃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这下,四季判断这人心里准是有些矛头了才会心虚,一时间不知道她心虚在何处,只能下猛药。说出口的声音虽然轻,口中的字词却半点不留情“你之所以会在六月二十七日发病,是因为那一天你的家被人屠杀,你的母亲在你的面前被人杀死。你之所以看见车祸现场也会发病,是因为你见亲眼见过血肉横飞的场景,那晚,在大火中血流成河,满地都是残肢碎肉,所以你才见不得血腥场面”。
那个场景,她也见过,明明知道不是真的,现在想起来却还是有点反胃,可想场面有多血腥,对她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是如此,更别说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造成后面这么严重的心理阴影也不奇怪。
穆筠在她的质问中慢慢的搂住身子,发起抖来。嘴唇和脸在一瞬间退下血色,只剩下一片片惨白,她坐在椅子上,双目睁大,惊恐地看着四季,似乎想说话,字与字之间却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子,“我我…怕…明明…不…不…”。
她不想听解释,四季只是握住她发抖的双手,说“你只看见了不好的一面,却忘记了好的东西”,穆筠的手心里已全部是汗渍,四季只能握紧她,希望能给自己的挚友一点勇气“你一直以为你是被你的父母遗弃了,可是不是,他们并没有遗弃你,你的母亲到了最后都在保护你”。
脑海中手持宝剑,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记忆犹新。她在临死前,还望着自己女儿所在的地方,相比自己,穆筠何其幸运。
在四季的鼓励下穆筠的手渐渐地止住颤抖,她突然抬起头,眸中隐隐有了泪意“可是我宁愿他们是不要我,也不希望他们死!”
“你还有亲人,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现在尉雷的皇帝就是你的父亲,而且,你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尉迟赪秋。我亲眼看见他被人救出去,很有可能还活着,你们是孪生姐弟,应该…”
原本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卡在嗓子口,孪生姐弟?,她还记得昨日红叶对自己说过;
在一个地方,出生了一对龙凤胎,两人的名字依父母最爱的植物命名,父爱竹,所以姐姐的名字里就带了一个竹字,母爱枫叶,便有意给弟弟取为红叶,只是后来父觉得红叶此名太过女气,不宜为名,无奈之下,又重新取了一个,红叶就成了小名。
竹?青竹?这不仅仅的碰巧吧!青竹红枫?难道这两个人!。
不过,四季又细细的上下打量穆筠一番,长得不像啊!,而且性格也差得很远。
第九十八章 穆筠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