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柳烟进屋,带着一丝清凉的气息。“李云,外面下雨了!一阵李云雨一阵凉,这场雨之后,天要慢慢冷了吧。”
李云走到门外,站在屋檐下,看雨水连成珠串,在地上砸成一个个小坑。“这场雨之后,梧桐叶就开始黄了,枫叶会更红了。晴天的时候,红红黄黄的叶子慢悠悠地飘落着,好似绝美的舞者。落叶堆在地上,象花瓣一样,我都不让他们清扫。那是李云园最美的时节。”李云喃喃地说着。眼睛潮潮的,是雨丝随风飘入眼眶了吧。
“别在凉风里站久了,回屋吧。”柳烟劝到。
这雨竟连绵不断下了几天,看不出有停的迹象。阴雨的天气,对病人总是难熬,李云总是觉得气短憋闷,全身酸软,便日日蜷缩在床上,灌着一碗又一碗的汤药。本来想着去见皇上,也因为身体不适没了心思。
这日午后,李云才喝了药躺下,突闻“皇上驾到”的传声,便赶紧穿衣想要去迎。还没穿好下床,皇上已经进来,摆摆手说:“别起来,躺着吧。”
“皇上好像瘦了些。”李云低声说。
“你怎么没见好一点?前几日不是好些了?”皇上走到床前,站住。
“朕想了很久。朕,南正国的皇帝,使尽一切手段,也不能得到你,与其让你痛苦,让别人嘲笑,不如~~放你走好了!堂堂皇帝,难道还没这点胸襟么!”皇上自嘲地一笑,“你不是总念叨着你的山谷,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李云如受了重击一般呆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皇上您让我走?”
“是!你愿意去哪里去哪里,愿意做什么做什么,这些日子,就当作一场~李云梦吧。你自由了!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走,跟刘文说声就行了,不用来告诉朕。”皇上转过身,背对着李云,声音平静。
“就此~就此别过么?”李云声音颤抖。
“就此别过,难道还要朕亲自送你到宫门不成!”
李云不再说话,仰头看着皇上的背影,心里一阵绞痛,便用手紧紧压住胸口,咬紧嘴唇。为什么?不是一直想回山谷么?可为什么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痛、这么难受?好像气都喘不过来。李云难过地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皇上转过身,吃惊地看着李云,然后也俯下身,手掌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把身子养好些再走吧。”
李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咬着牙说:“不用,我~~今日便走!你让我走,我即刻便走!”
“混帐!”皇上一个巴掌甩到李云脸上,“朕让你走?是你逼朕让你走!朕让你留,你肯留么!你非要这样,看朕痛心,看朕难过,你便满足了,是么?”
这个巴掌甩得够狠,李云苍白的脸上,非常清晰地留下五指的红印,一丝血迹从嘴角渗了出来。
柳烟在屋外分明地听到皇上的这记耳烟,便要冲进去,被刘文和老五死死拉住。
李云的泪涌了出来,突然紧紧抱住皇上,哽咽着低声说:“我肯~~我肯!”
皇上将李云推开,又惊又怒地问到:“你这又是演哪出?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李云无力地靠在床头,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伤到皇上,伤到他那高贵的心了。这是自己的目的么?是想要他尝尝什么是伤心绝望的滋味么?
皇上看了一眼李云,转身出门走入雨中。曹庆追上去撑起大伞,被皇上一把推开。
“我是不是很贱?他对我好,我轻视他;他要我走,我又哭着求他?我真是贱!柳烟,你带我走,带我走吧!”李云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那么歇斯底里,好几次都喘不上气。
哭了好一阵,李云慢慢平静下来,轻轻对柳烟说:“咱们走吧!”便要站起来,刚一起身,身子一软,又瘫在床头。柳烟连忙扶住。
“你背我,咱们走吧!”李云坚决地说。
柳烟犹豫了一下,俯下身,背起李云。
“你干什么?下着雨,公子身子这么弱,再淋了雨,你还要他活不?”刘文气急败坏地拦住柳烟。
柳烟看看天,呐呐地说:“麻烦刘公公借一把伞。”刘文未料到柳烟会说出借伞的话,气得一哆嗦。
“你是猪啊!”老五大骂。“你脑子会想东西不?他为什么这么痛苦?你想过没有?他不想走,你不明白吗?”
“可是~~李云让我带他走。离开这里,他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一向口硬心软你不知道么?从小就倔,不知因为这个吃了多少亏,还是这么倔!”老五气得跺脚。
柳烟有些不解了,和李云在一起这些年,李云向来是想什么说什么,他也从来是李云说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要走,也等雨停了,或者等公子情形稍微好些。就你这样,公子还舍了命去救,真不知道哪一点好了!”刘文很为李云不值。
柳烟被两人说得有些糊涂,但也觉得这样仓促间就走或许不合适,便放下李云,才发现,李云早已昏厥过去。
天好像漏了般,雨下得没完没了。李云的身体越发糟糕,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李云园暗设的龙卫已经撤走,老五走的时候,坐在李云床头看了很久。安远从洗衣房调去了御膳房,和他的好朋友冯德华一起搭班子。刘文暂在李云园暂时打理一切。
御医仍是每日前来看诊,开药。药房里各种珍贵药材仍是随李云服用。只是,李云的情形却一点也不见好。
这天给李云喂完药,其实已经不是喂了,是硬灌下去的。刘文说:“公子是真的不想离开宫里,他一点不珍惜自己的命,根本不管他身边的人是否痛惜。”
柳烟看了刘文一眼,突然醒悟,这次,能救李云的药,应该是皇上吧。“我去求皇上!烦刘公公帮我奏请求见。”
“求皇上?皇上怕也死心了,这些天不闻不问。”
“如果真那样,也是天意,我立刻带李云回山谷。他说过今后无论死在哪里,都要我带他回山谷。”
柳烟进入御书房,低头跪下叩拜。“草民骆柳烟叩见皇上。”
皇上冷笑一声,“在宫里呆了几日,终于学会些规矩了。”也不叫她起身,也不再问话,将柳烟撂在一边。
柳烟俯首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皇上~”
“朕未曾叫你开口,看来你还是该再去学学规矩再来。”
柳烟忍无可忍,才懒得管什么规矩,抬头说到:“您去看看李云吧。”
皇上对他放肆的直视深为恼怒,眉头皱了起来。柳烟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他要死了!”
“有你在他身边,他怎么会死?你是他的命,你是他的药。”皇上冷冷地说。
柳烟愕然。心中暗忖这~~怎么觉得是在吃醋!
“皇上,只怕这次,只有皇上才能救李云,因为是您说让他走,他才这样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让他走,不是遂了他的心愿?他没命走,是他自己命太贱!”
“也许,在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如果皇上因为草民的缘故,草民会给皇上一个交待。”
“交待?怎么交待?”
柳烟一时语塞,无以对答,是啊,怎么交待?
许久,皇上才说到:“算了,你回去吧,其实与你无关,是朕与他之间的事情。也许,七年前早已经情断义绝了。他说过,覆水难收!”
柳烟垂下目烟,低声说:“草民明白了。草民即刻便带他离开,希望他还来得及最后看一眼山谷。也许老天继续垂怜于他,再有什么奇迹,也不一定。草民告辞。吾皇万岁。”柳烟匆匆叩了个头,转身离去。
看到柳烟面色沉重地回来,刘文心中一凉,真的无可挽回了。
“刘公公,麻烦你帮我找一件大一些的蓑衣。还有几件换洗衣裳,一些干粮饮水。我带李云走了,怕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刘文一怔,望着依然昏迷的李云,眼睛一酸,点点头说,“好,你等着。”
不多时,刘文准备了一干事物,帮着柳烟打理包袱,又随意问到:“若~~公子真去了,云爷日后作何打算?”
柳烟头也不抬,不加思索地说:“若他去了,我自随他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
刘文一惊,许久才说:“公子为你舍命,果然是值得的。”
柳烟淡淡一笑,这想法对他而言,十分自然,那是他对李云的承诺。
柳烟让刘文帮忙把李云绑在自己背上,穿好蓑衣,把两个人都遮住,将包袱斜挎在胸前。
“刘公公,别了,我替李云也跟你说声道别。”柳烟说完,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去。
刘文追到院中,雨水打在面颊上,跟泪水混在一起。
柳烟刚出了内院,迎面急匆匆走来几人。为首的一人喝到:“站住!”
皇上!
第069章: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