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夜深将近子时,皇上转了转有点僵硬的脖子,曹庆立刻走到皇上身后,双手熟练地搭在肩上,力度轻重合适地按摩起来。“皇上,每日都操劳到深夜,让奴才们实在是心疼,您要保重龙体啊!”
皇上微笑着点点头,他知道曹庆这话是出自肺腑,而非阿谀之辞。对于从小就服侍他的刘文和曹庆,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只是,所有这些事情,他不亲自操心,又能指望谁?也许,等皇子们都大些,能替他分担一些吧。后宫本就零落,子嗣也并不多,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今年10岁,在心底里,他已经决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将大皇子立为太子,皇后纵有百般不是,为他生的这个皇子还是不错的。当年和几位皇兄的争斗,虽无表面的流血,但内在的伤害却更惨烈,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那样的经历。但是,玉不琢不成器,如果不让他磨砺一番,将来如何统领江山,毕竟,南正国四遭尚有不少强敌窥伺。
皇上想到此处,心底暗暗叹气,算了,先不想那么多,自己还正盛年,也许几十年后,留给他一个平安盛世,只要稳稳守住就行了。
离开御书房,还是先去李云园,虽然明知李云已经熟睡,但每天都要去看他一眼才心安。
烛烟黯淡,只是让屋子里不显得漆黑一团罢了。安远要将烛烟拨亮,皇上伸手阻止,轻轻坐在床边。并不能真切地看清李云的脸,但是又觉得李云的每一根眉毛都清晰地在他眼前。他轻轻地抚着李云的脸,感觉手心有些微烫,想来是酒后的余热。他想象着李云笑嘻嘻脸红红的样子。他想起在回来的路上看见李云开怀地对着柳烟笑的样子。那样动人的笑容,总有一天会是为着他的。
默默地坐了一会,皇上轻轻起身而出。
安远跪送皇上,直到皇上走远才站起来,低头却看见地上有一个长长的身影。李云倚门而站。
“公子,您怎么醒来了?”
李云说:“我口渴得很,便醒来了。”
安远忙斟了茶端来,微微拨亮了烛烟。李云捧着茶,却又不急着喝,问到:“皇上他,每晚都忙到夜深?”
安远说:“皇上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经常看奏折都到深夜,今天还算稍微早点的。”
李云点点头,是啊,当年的皇上不也是如此。
安远试探着问:“公子要体恤皇上的话,不如去看看皇上,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云放下茶盅,看了他一眼,说到:“小安,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派你陪我出去?”
安远答到:“奴才不知,按理,该是奴才陪公子出去的。”
李云说:“小安,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你做好你的本分就可以了。皇上希望你将我服侍得舒舒服服,但未必希望你将心全用在我身上。你的心,只能忠于皇上,你明白么?”
安远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云笑了,“你好好想想罢。我去睡了。你也歇息吧。”
安远躺在床上思索李云的话。我劝他取悦于皇上,难道不是一心向着皇上?也许是公子不喜欢听这些话,唉,我只是心疼公子才说的啊。
次日早,皇上依然在上朝前先到李云园来看看。安远跪在院中禀道:“公子尚未起身。”
皇上其实只是习惯地去看一看李云罢了。熟睡中的李云象晨露中新发的嫩芽般静美,皇上依然在床边轻轻坐下,左手轻轻握住李云的手,右手轻轻抚着李云的脸。当他的手在李云脸上慢慢滑过的时候,李云眼睛突然睁开了,倒唬了皇上一跳,连忙将手放了下来。“吵醒你了?”
李云摇摇头,“没有。昨天多喝了酒,总是觉得口渴,睡得不踏实。”
皇上回头一看,太监们都在屋外,也懒得喊,便亲去桌上倒了杯茶递于李云。
李云坐起来,靠着皇上的肩,呷了几口茶水,皇上将茶盅接了过来放在一边,心疼地说:“干嘛喝那么多酒,这会不舒服了吧。”
李云笑着说:“很久没喝酒,忘记自己的酒量了。柳烟的酒量好!”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又提到了柳烟,不禁看了一眼皇上,有些歉然。
“皇上~”李云想解释,皇上却打断了他,“不用解释了,朕知道你不是故意气朕。再解释,倒显得朕肚量小,容不了人似的。”
李云笑笑,推了推皇上。“皇上,您该上朝了。”
“别赶朕啊!回来后都没怎么顾上跟你好好说话。”皇上不想走。
“皇上,莫误了政事。退朝后,若皇上那里清净了,可唤李云过去陪皇上说会话。”
皇上喜上眉头,“你愿意去陪朕?”
李云点点头。
皇上走后,李云又回床上赖了一会,然后去狠狠地泡了泡温泉。泡得时间太久,守候在一边的小太监几乎睡着了。
沐浴完开始练习固原心法,这一练就到午时了。刘文乐颠颠地跑来,传皇上旨请李云同去用午膳。
李云一边由着安远侍候换衣,一边笑着说:“我好像除了睡,就是吃了。”
午膳直接宣在御书房。看到李云没吃几口,皇上关心地问:“怎么,不合口味?还是不舒服?”
李云说:“早上吃得晚,这会还不太想吃。”
皇上点点头,“那待会想吃的时候再吃好了。吃饭还是要正常些,对身子好。”
李云笑着说:“皇上说的我好似病秧子一般,以前在谷里,早上总是睡得很晚,因此饭时比正常人推迟些。我几时起身,柳烟便几时给我做饭。常常一日里只吃两顿。”
皇上假装恼了:“你说话不带柳烟便不会说了么。柳烟柳烟,天天听你念叨。”
李云有些歉意。“这些年就只对着他,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他。这些年几乎也不跟别人说话,也许真的不会说话了,要不怎老惹皇上生气。其实前些天和柳烟在一起,也常对他说,皇上说如何如何对李云好。”
皇上鼻子哼了一声,说到:“怕是没说几句好话。朕看骆柳烟瞧朕的神情,比朕瞧他还厌憎呢。”
李云叹道:“皇上莫老看柳烟不顺眼,没有柳烟,这世上早没李云了。”
皇上不耐地说:“知道知道了,就知道护着她。等她来了,你说话行事要注意些,别叫人看朕笑话。在李云园里,随着你放肆去,出了园子,她该守的规矩都要守好。知道么!”
李云一怔,“皇上肯让柳烟陪在李云园?”
皇上说:“朕不同意,你的心能留在宫里?朕可受不起你折腾了。你这说病就病,说倒就倒,实在太吓人了。”
李云眼中流出一丝感激,轻声说到:“多谢皇上体恤李云。李云知道如何去做,不会让皇上为难。”
撤了午膳,皇上坐在案前,端起一杯清茗在手里把玩着,突然问到:“你今日怎么这么乖,肯来陪朕?”
李云在皇上身边坐下,笑着说:“李云想报答皇上的圣眷天恩啊!李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吧。”
皇上也笑了,“朕看你就是没心没肺的,不过,今天稍微长出来了一点点。那~还象以前一样,帮朕看折子吧。”
李云犹豫了片刻。“李云多年不在谷外走动,对如今天下形势不甚清楚,世态民生都一无所知,怕看不出轻重缓急,也提不出什么意见。”
“没关系,看看就知道了。有不清楚的朕可以告诉你。两个人看总比一个人好些。”皇上说。
李云看了一会折子,叹了口气。“都是要钱的!皇上您瞅这个,衙门失火重建也好意思问朝廷要钱么?该追究他失火的责任,撤职查办才对!”
皇上笑笑,“若是你,你会将这样的事情奏上来么?”
李云摇摇头,“这能花多少银子,这等失职的事情,能遮掩定当遮掩了,当然不会奏上来。”
皇上接着说:“所以~~”
李云也笑了,“所以,要么果然是清官,拿不出修建的银子;要么有什么难言之隐,指着引起皇上的注意去查办查办。”
皇上点点头,“朕想也是如此,只是,哪里顾得上去管这么小的事情!这帮子门下中书,连这等小事也报上来。”
李云想了想,说:“皇上,此事我可以让当地万记去暗查一番,另外,修建县衙的银子,也由当地万记先出了,毕竟有损朝廷形象。折子里说的明渡在哪里呢?”
“随我来,”皇上拉着李云来到另外一间屋子。
屋中的太监见皇上进来,跪拜之后,拉扯着墙上一张巨大的绸幔,绸幔慢慢向两边散开,露出一幅巨大的地图。
“明渡在这里!”皇上随手拿起一只玉杆,在地图西南位置清江沿岸的一个地方指了一指。
李云却没有跟着皇上的指引去看,有些失神地望着整张地图。“皇上,您终于完成了!”
皇上略显得意地点点头,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温柔地望了李云一眼,“这里有李云的心血呢。”
“是啊,当年李云主要是负责西北方向,踩遍那里的山山水水。本来也要去西南的,只是没来得及~~”李云突然停住了,有些黯然。是的,没来得及,因为皇上下了就地正法的诏书。
气氛突然间便沉闷起来,皇上看了一眼痴看着地图的李云,心里有一丝痛。
沉默了一会,皇上开口问到:“明渡那小地方,也有万记么?”
李云怔了一怔,又回到现实中来,“这个,我却不清楚,只知道万记在东西南北分布地很均匀,我看明渡的位置,是个主要的通商港口,万记应该会设有分号。就算没有,附近较大的州县应该有吧,总好于朝廷千里迢迢派人过去。再者,这县令以这种隐晦的方式上奏,想来也是想瞒过一些耳目,让万记去查比较方便。”
皇上又问:“万记不是商号么?”
李云说:“万记虽是商号,但每个分号都有专门负责收集信息和分号之间联络的人,主要是为了更好掌握第一手的供求信息和市场形势,以及各分号之间互通信息,逐渐也形成一个联络网。”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云,“哦”了一声。
李云忙解释说:“当时引用了一些紫卫的路子,总觉得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及时获取有用的信息,所以在这方面专门下了些功夫,其实,我对做生意不懂得什么,只对那个稍微熟悉些。”
皇上略加思索,点头说到:“难怪你的万记发展这么快!好,就依你所言去办吧。”
李云问:“那这折子怎么批?”
皇上想了想,说:“罚停俸三月,自行筹款修缮。”
李云笑了笑:“可怜!按他那俸禄,一年不吃饭大概也不够!这样便无法拒绝万记的好意了。皇上,那我还得出宫一趟。”
皇上说:“你想出宫就出,去之前告诉朕一声就行,别这么委委屈屈的。朕给李云园专门派两名龙卫,日后由他们随行保护你。”
第060章:陪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