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南湖柳丝如烟,画舫只只点缀在碧绿湖水中,如朵朵盛开的莲。
楼里有女子弄琴,姿色尚好,琴艺普通,只是添些气氛罢了,也没有人真正去听她的琴。
轻烟细雨,茶如其名。茶气蒸腾如烟,茶香如春雨拂面。李云呷了一口,却想起在谷里只是随便摘几片叶子用泉水煮了,清香味也不亚于此茶。
伙计走了过来,手里捧了一个小壶。“爷,这是对面那桌的爷请您的烟雨醉红尘。”
李云皱皱眉说:“我喝不起你家的酒么,要别人请?拿走!”
对面那男人朗声说:“公子不似红尘中人,自然不想醉红尘了,在下唐突了。”
李云心想这人眼烟虽然无礼,说话倒还能听。
坐了一会,听了几首小曲、一段说书,茶泡了几泡已经淡然无味。“走吧。”李云吩咐。刘文自去付帐,这么一壶茶,几个小碟茶点,居然要十两银子。
出了烟雨楼,李云笑着说:“刘文,你今日破费了,别肉疼啊,回头让他多赏你点。”
刘文说:“只要拿钱能买来公子高兴,再多奴才也舍得。”
李云又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让你跟着,不让安远跟?他知道你比安远银子多多了,呵呵。”
看到李云笑,刘文心里也是一动。心想在宫里,李云有时也淡淡一笑,都好像只是脸上笑,心里根本没有笑,而这会儿的笑,是真正开心的笑。皇上若是见了这样的笑,不知要喜成什么样子了。
转过一条街,李云看到一个熟悉的标识,万记绸庄。刚才在几条街上溜达的时候,李云曾注意观察,没发现万记的产业,天子脚下,谁没些靠山背景,外来户想来在京都立足大概确实不易。
李云走入店中。店里有几个买绸缎的女人,看见李云进来,惊得张口结舌,旋即自知失礼,慌忙捂了嘴低头含羞跑了出去,却又在店外探头探脑地看。
伙计本来正专注地给客人介绍,突然见客人扔了缎子跑了,很是纳闷,抬头一看,也怔住了。“这位爷,您~您买点什么?”舌头有点打结。
“你家掌柜的在么?”李云温和地问。
“我家掌柜不在,请问您找我家掌柜的有什么事情?”伙计客气的说。
李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家店的掌柜是哪个,便说:“我是洪城云庄的~”
话音刚落,伙计便朝店内大叫到:“兄弟们,老家来人了,快去找掌柜的。”于是又有几个伙计跑了过来。“老家来人了?谁来了?”
老家?李云一笑,他们管洪城云庄叫老家。突然便有一种极亲切的感觉。
“这位爷您先进去坐,已经有人去找掌柜了。”伙计将李云四人迎进店内后院。
不多时,急匆匆进来三个人,进来就跪下喊:“庄主!”唬得店里其他伙计一起跪下,跪了一地。
“快起来,快起来,早说过,自家人不行大礼。”李云连忙起身一一扶起。
望着眼前并不认识的三人,李云问:“你们~都是万记的?”
其中一人答到:“庄主平日不打理庄务,不认识咱们几个。我是这里的掌柜,叫赵良;他们二人一个卖茶,一个卖文房四宝。卖茶的这个是刘鸣,卖笔墨的这个是高明道。”
赵良继续说:“咱们近日已经接到老家的书信说庄主副庄主都要来,刚才听伙计形容庄主容貌,便知道是庄主驾到了,赶紧又通知了他们两个。”
李云哦了一声,问到:“京都万记只有三家?”
赵良面露愧色说:“京都这里大都是老字号,咱们外来的,又是新号,不太容易。不过现在也算立足脚跟了,老家给这边的支持非常多。老家来信还说要在这边开风云楼的分号,副庄主说让先瞅瞅有什么好地段。”
李云笑了,“南湖边上就好。”
赵良说:“南湖边自然好,只怕没楼位了。”
刘鸣说:“别烟顾说话了,弄点酒菜咱们跟庄主好好喝一顿。副庄主每次来,都夸老赵家厨子菜做的好。”
李云心想柳烟吃东西根本不讲究,想来是客气话罢了。
这赵良店里办事很利落,大概赵良一猜到是自己来便开始着手安排,不一会菜也来了,酒也来了。三个人将刘文、两个龙卫也拉着一并坐下,热情地劝酒夹菜,以为他们也是老家的人。
赵良又问:“庄主在哪里住着?别住客栈了,住小人这里吧。”
高明道说:“你这院子又小又挤,怎么住人,还是住我那里,我的院子宽敞清净。”
刘鸣说:“你那院子倒是宽敞清净,就是太偏远了,还是住我那里。”
看着三个人相互争执,李云心里升起一阵暖意,这是家人的感觉么?
“好了,都别争了,我现在住一个朋友那里,他家房子非常大非常宽敞,奴仆也多,住得很好。这三位就是他派给我的跟班兼保镖。”李云笑着说。
赵良说:“庄主,自从三年前立庄,咱们再没见过您,副庄主说您在修炼。今日能见到庄主金面,咱们三个真是有幸啊。”
刘鸣说:“庄主,您修炼什么呢?我觉得您好像修炼成神仙了。听说洪城附近都拿您的样子印年画呢。”
李云说:“往日里我不太照管庄务,今后会找机会多看看大家。没想到当年留下的人,各个都是人才啊,各个都弄得象模象样。”
赵良站起来行礼说到:“庄主,小人的家眷想见庄主,能否?”
李云点点头,“快请。”
一个三十多岁妇人,牵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进来便跪下叩头。李云连忙扶起。
赵良说:“小人一家四口当日逃难到洪城,两个孩子和他们娘都染了重病,多亏庄主救命,又帮小人开店养家。小人知道大恩不言谢,就让小人一家四口给庄主好好磕个头吧。”说罢也跪下,和老婆孩子一起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才爬了起来。
刘鸣和高明道也站起来说:“小人们代家里老婆孩子给庄主磕头了。”
这呼啦拉又跪倒一片,慌得李云赶紧扯这个拽那个。
折腾了一番,又重回到酒桌,三人频频劝酒,本来酒力颇浅的李云有些抵挡不住,连刘文和两名龙卫也被劝了不少。
渐渐到了黄昏时分,眼瞅天色渐暗,刘文偷偷扯了几次李云的衣袖,意思该走了。李云却置若罔闻,依然和三人说笑饮酒。
刘文急了,站起来说到:“公子,天色晚了,咱们得回了。再不回,爷该~~担心了!”
李云眯着眼说:“我不想回去了,明天再回去好了。难得跟兄弟们高兴一场,我今天要一醉方休。”
赵良立刻接口说:“是啊,庄主今夜就别走了。这位兄弟,你回去跟你家主人说,庄主在我们这里,就是在自己家,让他放心。”
李云直盯盯看着酒杯,不发一言。过了一会,才抬起头说:“你们先走吧。”
刘文心里这个苦啊,无奈地给两个龙卫使了使眼色。
两名龙卫站起来,走到李云身后,颇为恭谨地说:“公子,咱家主人规矩严谨您也是知道的,他吩咐我们几人保护您,若将您留在外面,我们自己回去,怕要受到很重的惩罚,请公子体谅下人的难处吧。”
李云冷冷说到:“怎么,你们打算把我绑回去不成?”
两名龙卫有些犹豫,若当着云庄的人强制架走李云,李云大失颜面,必会迁怒于他二人,皇上怕也会觉得他二人处事不当,为了讨李云欢心,砍了他们两个脑袋的可能性极大。这左右都逃不过一死啊。
刘文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声音说:“公子,我的爷啊,你就可怜可怜奴才小命。你让奴才先走,不如直接要了奴才的命算了。”
“你的命?我才不在乎!”李云说。刘文心里一惊,身子都软了。却听李云继续说:“可是,我却不想殃及无辜。”李云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跟你们回去不吧。”
李云说罢,晃悠悠站起来,抱了抱拳:“几位兄弟,改日再喝,我先走了。”
高明道、刘文二人还想挽留,被赵良用眼色制止,三人便一起行礼,将李云一行送至门外,又陪行了好一段路,才依依告别。
三人回到赵良店里,高明道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那个人说话的声音腔调,听起来好像是~”
“公公!”其他二人异口同声。三人心下均想,若那人是公公,他口里的爷就是~~皇上?那庄主居然住在宫里?宫里怎么留一个男人住?
三人互相对视,一脸狐疑。
回到李云园,刘文问过安远知道皇上尚未来过,才放了心。李云的酒意刚才被风一吹,涌上了头,立刻便脚软了,是一名龙卫背回来的。屋子里暖,刚放到床上,就吐了一身一地。安远忙服侍着漱口、灌醒酒汤、换了床单衣服,又点起熏香,去除屋子里的酒味。等安远忙完,李云已经呼呼大睡了。想起今日的药还没喝,温泉也还没泡,安远心里有些惶恐怕皇上问起来。
李云睡梦中又喃喃地呼唤“柳烟”,安远直摇头,公子啊,你就不能梦里也喊喊皇上,让皇上也高兴高兴,老喊那什么柳烟,惹皇上生气。弄得两个人吵架,吓得奴才们半死。
皇上唤了刘文问李云下午的情形,刘文便无所遗漏细细禀报一番。汇报完后,刘文说:“皇上,奴才知道公子为什么老不开心了。”
“哦,为什么?”皇上好奇地问。
刘文干笑一声,“奴才不敢说。”
皇上笑了。“你现在跟曹庆一个样子,还时不时给我卖个关子。说吧,恕你无罪。”
刘文说:“我看公子平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庄子里的下人各个对他俯首贴耳忠心耿耿。如今他在宫里,圈在小小的李云园里,当然闷闷不乐了。奴才说的对不,皇上?”
皇上点头。“嗯,有一点道理。”
第059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