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也许是昨天的药浴起了效果，也许是夜里睡得安然，也许柳烟本就是李云最好的药，李云的精神好了许多。李云与柳烟并辔而行，时不时说些什么。两匹马靠得很近，大概是觉得动作受到了限制，互相不满地用鼻子里对方喷气。而马背上的两人却还只嫌靠得还不够近，都侧着身子，膝盖碰在一起。
“李云，为什么不想法脱身？”柳烟传音，即使两人离得如此近，依然不敢说出声音。
“没有把握。你知道皇上有多少龙卫？”李云也用传音。不等柳烟回答，李云便继续说：“十八个。现在随车的明着是十个，还剩下八个暗的。就算你能以一当十，我可没本事以一挡八。况且还有各地远接近应的官兵。如果跑不掉，还不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付出更大的代价。”
“南正国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谁不臣服于他，你却这般违拗他，把他惹急了，又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让他恼我！”
“他对你好，又不是罪过，你这样也太～～太伤人了！”柳烟倒有些同情皇上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云微微有些恼，“你想让我跟他乖乖回去，然后你就解脱了？”
“当然不是，你胡想什么！”柳烟赶紧解释，“我当然知道你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可惜他是皇上，他要谁伺候，谁就得伺候，非要扭下来不可！”
“皇上不讲道理的，他自己便是道理。”李云叹到。
马车里的皇帝眼睛快要着火。敲了下车窗，有人迅速靠近，听了吩咐，又迅速离去。那人来到柳烟李云身边喝道：“皇上宣公子见驾。”
李云心里不想去，但又不好在人前太驳皇上面子，便策马靠近皇上的马车。
“进来！”皇上冷冷地说。李云望了望柳烟，只得进入车中。
皇上劈头便骂：“没良心的混帐东西，你跟朕在一起，又是装病、又是装睡，还装疯装傻，还得我照看你，跟那个女扮男装的一起病也没了，精神也好了，笑得跟花儿似的。你别把朕逼急了，朕把那臭小子砍了，看你还笑得出来！”
李云看着皇上，先是大笑，接着突然神色郑重语气很硬地说到：“皇上，若是你杀了柳烟，我会立刻去死，怀着对你的恨去死。”
“你威胁朕？”皇上恼怒了。
“不是威胁，是我的承诺！当年若不是为了这个承诺，我不会活到现在！”李云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出这几句话。
气氛又僵持起来。
也许是柳烟刚才讲的话起了些影响，也许是看见皇上隐忍不发的煎熬，李云先开口打破僵局。“皇上，李云和柳烟有过誓约，任何情况下李云绝不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是如果李云必死，无可挽回，他也不会让李云一人上路，同到阴间陪着李云。”想起当日里病榻上为着这个承诺所受的煎熬，为着这个承诺成就的新生，李云的眼湿润了。“所以李云跟皇上说柳烟是李云唯一的亲人，并非遮掩欺瞒。李云心如死灰，承受不起皇上的情意，请皇上也莫要迁怒于柳烟。并不是李云不知道皇上的好，只是，李云已是无心之人。”
耐心地听完李云的解释，皇上凝视着李云的眼睛：“李云，人无心是活不了的，人就是靠一颗心活下来的。”
皇上伸开双臂，靠在软垫上，苦笑着说：“朕无人可用！朕身边太缺人了！”
李云狐疑地望着皇上，看他还有什么说辞。
“南正国内忧外患积蓄已久，朕常有拆东墙补西墙，顾此失彼之感。西北有北胡常常犯界，东北的一些游牧部落近年来因为朝廷目前无力约束渐渐强大，组成东盟，露出狼子野心。东南沿海海盗猖獗，西南的西易暗藏祸心，前朝余孽亦在寻机蠢蠢欲动。当年祖父辈打下江山的元老大多逝去，朝廷内大臣青黄不接，目前还沿用前朝的制度，也有很多缺漏，朝野内外风气低糜腐败。我朝建朝时间尚短，国力积累单薄，近年来战事不断，老天还不体恤，北旱南涝，导致国库吃紧。如此种种，怎不令朕忧心？”
“李云，朕年少的时候，立誓要成为一统天下的千古一帝，要让朕的国家强盛富裕，朕的子民安居乐业。可是现在呢，只求不要出大乱子，一切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皇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疲惫。 “李云，朕这皇帝当的也够辛苦了，你却还要气朕！朕多希望象当年一样，疲倦的时候，有你在身边陪朕，忙碌的时候，有你在身边帮朕！”
皇上深深地看了李云一眼，“朕想你重掌紫卫，朕考虑了很久，再没有比你更适合执掌紫卫了！如果当年楚歌不生忤逆，紫卫，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提起楚歌，李云眼神一黯。“皇上，我一直想问问，楚歌他真的是有造反之心么？他一个公公，怎么会造反？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他是真的造反么？”
皇上一怔，手臂从李云身体上放下来，面带愠色，“你认为朕故意屈他？”
李云盯着皇上的手，那手指似乎微微颤抖。“皇上，我并不是要为楚歌鸣冤，我比任何人都恨他，您是知道的。我只是想搞明白～～那场变故来得太快，天翻地覆一般。”
皇上迟疑了片刻说到：“楚歌当时权倾朝野，将朕也不放在眼中，朝野内外颇多恶行。朕要他收敛，他竟因此起了忤逆之心。他虽是阉人，但也历朝历代阉人专权的事情不在少数。这件事情朕只给你解释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要提了。朕不会杀掉对自己江山有益的人。”
没错，有益于他的人，他自然是会暂时留着他性命，若他觉得那人有可能有损于他，哪还管以前是否有功有劳，作为一个皇帝，这样考虑并无可厚非。
李云权且劝自己相信了皇上的话，又继续说：“紫卫，犹如皇上的手臂，若不是有重大原因，皇上怎会自断其臂？但是紫卫的职责和行事，太过阴暗，一个人，如果整日里谋划着阴谋、监视、暗杀、刺探之类的事情，最终是不是也会变得阴暗了？只有皇上最信任的人才能执掌紫卫，李云谢皇上的这份信任，但是李云实在没有能力去担当紫卫的职责～～请皇上再思虑思虑。”
皇上沉思片刻，“你可以不必做得那么极端，你可以按你的方式，只要能达到目的。”
李云说：“皇上，非常事需非常手段，李云明白。也许是人死而复生心境大变，也许在山中呆得太久已失了尖锐，李云实在是觉得没有能力～～”
皇上打断了李云。“当年朝政不稳，是需要些非常手段，如今大势平稳，也不需采用那些手段了。朕需要最可靠的人替朕监督朕的大臣，监视朕的敌人，如此而已。”
“监督各部大臣有监察御史，对付敌人有军部，只要律法完善，制度严谨，各人自行其责便可。”李云说。
“那些大臣们，免不了欺上瞒下，朕要你做朕的眼睛，帮朕盯着他们做好他们的事。这件事朕想了很久，你不用再说，回京都后朕就宣布。”
李云挣了出来。皇上笑着问：“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李云无奈地说：“第一，我不答应您必会逼我答应；第二，与其被逼不如主动答应。”
李云开始凝神思索，神色严峻，全不是往日里慵懒萎靡的样子。皇上目的达到心情舒畅，微笑着注视沉思中的李云。
“我能做什么？”李云突然问到。
“和以前一样，四品之下可先斩后奏，可随时进入各部调查，各部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异议。当然，军部还是不在其中，御卫、京都卫都是直接向朕负责，也无需介入。要人要钱直接跟朕开口，朕要你来执掌紫卫，也是因为你对紫卫的运作比较熟悉。”皇上也收了笑容，正色说到。
“我明白。”李云点点头。当年因为靠楚歌控制京都卫、御卫，才战胜后党，但楚歌对京都卫、御卫的控制令皇上如履薄冰、如芒刺背，因此断不会再允许有任何其他人可以插手军部、京都卫、御卫之中。
“皇上，李云实是勉为其难，但李云会竭尽全力，不辜负皇上的错爱。”说到错爱的时候，李云有意加重了语气。
“朕相信这不是错爱。”皇上又怎能听不出他的话中话。
李云放松身体向后靠在软垫上，半晌才说：“只是怕要辛苦柳烟了。”他如今能用的人无非是柳烟，许多事情大概是要辛苦柳烟出手了。
皇上狡黠地笑了，“若没有骆柳烟陪在你身边，朕恐怕还真要多考虑考虑。这个人是你的紫卫啊。”的确，李云的才智，柳烟的武艺，倒是绝配。
“柳烟她不是我的紫卫，她是我的亲人。”李云再次强调，接着又苦笑说：“皇上您把我算计得太彻底了吧。”
“怎么说算计这么难听，朕是了解你，知人善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