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钻进马车后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一幅无精打采的蔫样儿。皇上故意找点话头，他也只是嗯两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话不投机偏偏旅途又无比漫长，这算不算一种煎熬？皇上心中头一次生出一种苦闷的情绪。
“外面清风习习，你不去骑会马儿？”皇上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我想睡会儿。”李云懒懒地答到。
“又睡！你这才刚起来！睡睡睡，有本事睡了别醒！”皇上没由来的一股怒气冲上脑门。
李云愣了愣说到：“皇上您生气了？我真的很困，昨夜～～似乎是睡了，但却觉得好累。”
“昨夜？”提起昨夜皇上便没好气，“昨夜你差点轼君！朕看朕迟早不被你气死，就被你吓死！”
李云脸微微一红。看到李云变了脸色，皇上问到：“你记得昨夜的事么？”
“记得。”李云垂下头低声说。
“朕还以为你不记得呢，早上看你若无其事的样子，朕几乎疑心是朕自己做了个恶梦。”
“皇上您就当是一场恶梦吧，有些事情，我就只当是一场恶梦，醒来就好了，什么都没了。”
“那你还老闹着要睡，闷死朕了，你在这儿睡着，朕连找人解闷子都不敢，怕扰了你。李云，你想要朕怎样做？你就不能好好面对朕？”面对皇上一连串的逼问，李云只得低头不语。
“算了！给你置个马车，你想睡多久睡多久！”最终，还是皇上妥协了。
“皇上～～”李云声音越发微弱，“皇上的心意李云知道。李云真的不是要避着皇上，李云真的很累、很困，只想闭上眼睛。”说着话眼帘已经垂下，斜倚着车壁。
看到李云说睡居然就闭上眼睛，皇上心里不免恼怒，自己的一片心意他竟毫不在乎！
看了一会，又觉得不太对劲。之前李云要睡觉都是在长榻上摆出舒服的姿势，今日就那样斜斜靠着，身体拧成不舒服的姿态。皇上伸出手摸了摸李云的额头，没有发热，心下略安。正要缩回手，却突然感觉不对。李云是没有发热，但他的额头却是一片冰凉。皇上又摸了摸李云的脸，同样的冰凉。现在正是夏末，时不时还觉得有些躁热，不该是这样的冰凉。
“太医～～”皇上喝到。
太医速度赶到，搭了搭脉，沉吟许久。
皇上等得不耐烦了，问到：“怎么回事？”
太医跪下惶恐说：“公子脉象平稳，但脉速极慢，因而身体温度很低。以前在医典里曾看到有记载这种状况，但非常罕见，臣下无能，并不知如何救治。”
皇上大怒，“要你何用，三番两次都看不出毛病！来人～～”
太医听到来人两字，吓得瘫软在地，磕头求饶不止。
皇上想了想，又平静下来，挥了挥手，“算了，滚！”又吩咐到：“去叫骆柳烟过来！”
太医连滚带爬地逃出车厢。
方才皇上叫太医，柳烟心中便是一惊，一直关注着马车的情形，看见太医哭丧着脸退下来，便守候在马车外，一听见叫自己，立刻走了进去。正要施礼，皇上挥手示意免了，先看李云。
看了看李云的情形，“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柳烟先给皇上宽宽心。“李云以前受创太严重，身体非常虚弱，体温经常处于比正常人低的状况，有时看起来，真象死人一样。这些年在山中修养，连小病也不太得，又是练武之人，本应看起来比别人健康，但您看他脸色总是苍白，人也懒懒的。也许他是真的累了，皇上不必太担心了，让小民唤醒他。”
“让他睡吧。”皇上叹息。
“不能让他老这样睡，要让他自己调养生息才行。”
柳烟伸出手掌抵在李云后心，缓缓输入真气，片刻后李云便醒转过来。
“李云，你不能这样！”柳烟心疼地责备。
幽幽醒来的李云靠在柳烟身上，找到那熟悉的安心感觉。“我想回家，柳烟，带我回家吧。”
皇上无力地靠在软软的背垫上。“我想回家～～”李云的声音犹在耳边。
“皇上～～李云暂时没事了。只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山中静养，这些天突然奔袭操劳又伤愈不久，身子的确不太好，能否～～能否让他先回谷里休养休养再去京都？”柳烟试探着问。
“不行！速回京都，朕会找最好的大夫，最珍贵的药草，他会受到最好的照料。”皇上断然否决。“李云，你再坚持些日子！”转了温存的语气，皇上怜惜地对李云说。
李云从长榻上几乎是滚落下来，跪在地上，柳烟一边搀扶着也一起跪下来。李云是免了跪拜礼的，这一跪，皇上的眉头便拧了起来。
“皇上，求您，放我回家吧！”果然，李云提出这样的请求。
皇上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收了柔和的眼烟缓缓说到：“你以后断了这个念头吧！”
李云抬头看了一会皇上，冷冷说到：“柳烟，下车！”
“你想走？”皇上厉声问到。
“我虽然愚蠢地向你祈求，但还没愚蠢到不识时务！”李云毫不顾忌，放肆地挑衅。说罢也不叫停马车，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皇上大怒，将车内的桌子一脚蹬翻！这个混帐东西，居然敢如此无礼！好，我非得把你拿下，非得要你百依百顺！
从奔驰的马车上跳下来，李云竟然晃了一晃。柳烟惊讶地扶住他，眼里充满疑问。马车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立刻有几人来到二人身边，气氛骤然紧张。
“请公子速速上路！莫要延误。”有人递过马缰。
李云接过马缰，打算纵身上马，却突然一阵眩晕，竟然无力抬腿。柳烟将李云抱起，飞身跃上自己的马，一手拥着李云，一手甩缰，在几人的“护送”下上路。
赶路的速度比先前加快了许多，中午时分在路边已有当地官员搭设了临时驿站，备好饭食。在用餐的时候便有人给马清洗喂食，餐后几乎没怎么休息，一行人便疾驰而去。
李云没胃口吃东西，柳烟硬逼着他吃了些，自己却没顾上吃，便抓了两个馒头，在路上一边骑马，一边啃着。柳烟这些年，不得不被李云锻炼的像个男孩子一样。
李云不知是不是又睡过去了，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身子也软软的。柳烟不得不紧紧环住他，以免他被颠簸地从马上掉下去。
李云的脸色似乎愈发青白。
皇上不时掀起窗帘的一角看上几眼，又恨又心疼。
整个下午，李云都处于这样昏睡的状态，柳烟的心里也有些发毛了。
一到驿馆，柳烟立刻下马，将李云放在地上，仔细查看。“李云～～”他轻轻呼唤着。李云却没什么反应。柳烟伸掌递了些真气过去，李云才幽幽地睁开双眼。
柳烟看见程庭轩在附近，便唤到：”程大人，麻烦你快给我安排个屋子！”
程庭轩点点头，唤了一个军士来吩咐了一下，柳烟便带着李云随着军士来到一个和昨日一样的高墙大院。军士将柳烟引至一间厢房，便告辞而去。
片刻后有人送了梳洗的热水和干净衣服，茶也端了上来。
“你感觉怎么样？”柳烟问。
李云伸手拉住柳烟的手说：“这几日好想你。”
“想什么？我一直在你跟前。”
“不一样的，虽然能看见你，但是却不能跟你随意地说话。只是隔着一个车厢，却觉得隔了很远很远。”
“你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累！全身没力气，连睁开眼睛都觉得累！”
“李云，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心太累？先别想那么多，把身体恢复好！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我刚才查过了，你体内真气正常，不该如此虚弱啊！”柳烟非常焦虑。
“柳烟，我昨晚～～做噩梦，梦见～～梦见～～”李云张着口却说不下去。
“既然是噩梦，就更别想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是梦还是别的。”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敲门，柳烟应了声，几个军士鱼贯而入，每人手端着一个托盘。粥、两荤两素四菜、面点、甜水、水果、一小壶酒。
柳烟尝了一口粥，淡淡的清香味，非常可口，将李云扶起来，熟练地喂着李云。
李云平常饭量不多，晚餐也以清淡为主，喝了一碗粥后便不肯再吃了。柳烟便一个人坐在桌前，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饭菜一股脑扔进肚子。揉了揉肚子，有些发胀。李云在一旁看着笑了。柳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黄大哥每日里盛情款待，饭量增了不少。”
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来撤下杯碟碗筷，端了盘子过来，“云公子的药。”
李云闻了闻，知道都是些名贵的滋补药材，心中知道是皇上特意吩咐的，不禁叹了口气，将药喝下。
药喝下没多久，又有军士敲门，这次竟然是送了一个大木桶进来。几个军士用将热水灌入大木桶中，热气蒸腾中有浓浓的药味，看来这热水也是各种名贵药草熬制。想来是那随队的太医出的主意，李云体虚，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只能从日常滋补入手，泡泡药澡，应该还是有些效果的。
一般人也许会受不了屋子里浓烈的药味，但柳烟和李云却是早已习惯。一直以来，李云就是个药罐子，只是这几年才渐离药。
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李云的精神好了许多。
“要睡么？”柳烟问。
李云摇摇头。
“到院子里坐会？外面很舒爽。”
李云点点头。
院子的四面高墙在夜空中划出四条黑色的线，形成一个四方框，李云蜷在椅上，抬头看这框中的天空。
天空高远而深邃，遥不可及。月亮弯成细细的一钩，俏丽地在淡淡云层中穿行。星烟温婉地洒在空荡荡的院落里，余烟中，李云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某扇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