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个让中原人所陌生的地方,那里的天气可骤然让人觉得堕指裂肤,也可以瞬间叫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在中原一带,看承为阳春时节,最美的时节,最充满向往力的地方,然而在北方,却让人饱经于这忽冷忽热的变化。
时光如梭,匆匆几度,催人老而获新生。轮回,这就是生命的轮回。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甘愿在江湖中过着那刀头舔血的日子,因为他们不情愿在这时光变迁中冲淡自己生命的价值,过着把饱食终日的生活。他们想在有生之年,在江湖中干一番霸业,但垂暮之时,可以让自己心无悔恨。他们想在有生之年,打遍天下无敌手,一夜成名,名留千古,将自己记载于那厚厚的江湖史册中去。
成为天下第一,那并不是一位江湖人贪婪的意念,而是每一位江湖人永恒的信念,在这个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时代,不知又将记下谁的名字。
望着那连绵的青山,高耸直入云霄,崔巍振于波澜,蔼蔼的青松之间,涓涓的流水冲刷着两旁的石道。倾听于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沉浸于这淙淙流水之唱,在此,每一个人都不会忧心惴惴,因为能在这种意境下沉郁的人,实在是有些煮鹤焚琴。
幻扇书生在这里呆了已经有一阵子了,对北方的一切都已适应,同时也对北方那片祥和由衷眷恋。的确,江湖上的名利给予每个人向往,但江湖上的纷争却使每个江湖人所感到疲惫。
云萧逸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逍遥,即使他出身名门贵族,是云世家的大少爷。
云萧逸从来都没有感到如此洒脱,即使他在江湖中声名显赫。
云萧逸真的很闲散自在,即使他现在驻扎于这不被人所熟知的荒凉僻静的地方。
笛声悠扬,牧草箐箐,小径深邃,前路渺茫。云萧逸早已习惯了那唯美动听的旋律,也早已被这如诗如画的世界所迷醉。
云萧逸道:“看来你今天的气色很好。”
笛声戛然而止,倘若云萧逸不说句话来,游牧童子可以将那笛声从凌晨继续到子夜。
游牧童子蹲坐在那清凌凌的溪畔,对着云萧逸轻言莞笑,道:“自阿姐离开我后,我就一直孤零零的在这里,难得有你几日来的陪伴。”
云萧逸“咯咯”笑了笑,也许他此刻感到很兴奋,因为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对游牧童子的生活,起了如此重要的作用。
云萧逸道:“看来,我在这儿还不算多余。”
听里云萧逸的玩笑,游牧童子也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云萧逸透过游牧童子那双雪亮而有清澈的眸子,终于看到了一位孩子与生俱来的活泼,单纯,心无旁骛,天真烂漫。云萧逸很高兴,他或许也在傲慢于自己可以将一名老气横秋,充满了生死感慨的童子挽救成为了一个赋有阳光的男孩。
游牧童子道:“和你这几日的相处,倒是觉得你没有阿姐说的那么轻狂傲慢。”
虽然云萧逸有时候表现的很目中无人,但他倒对在江湖中最为神秘的狄冷霄对自己的评价显得很在意,“哦?”的一声,说道:“什么?你阿姐曾经说过我很傲慢吗?”
游牧童子微微颔首,道:“阿姐平日很厌烦那些妄自尊大的人,阿姐之所以把你列为天下第二,就是因为你太狂妄。要知道,太过轻狂的人,迟早将要被淘汰,所以阿姐才会说你永远不是飘香剑客,黎月雏的对手。”
云萧逸听的很仔细,正因为他感受到了狄冷霄的存在,当他听到游牧童子用重音说出的黎月雏三个字时,他又顿时一振,暗自说道:“时间真快,下月初就是千佛山下,我与阿雏换回秘籍的时候了,真不知道阿雏所说的最后一招,是不是象我想象中的那样。”
云萧逸骤然,目光变得呆直,游牧童子一眼看到。他并不知道云萧逸此刻专心致志的在想什么,但他对云萧逸任何一个举止,心中某时所忖思之事,倒显得很感兴趣。
游牧童子那笑容可拘的脸,也骤然变得严肃起来,道:“阿云哥,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云萧逸似乎已全然沉酣于自己的心事之中,当一个人处于极度忘我状态时,就象与万物相隔绝了一样,转瞬成了瞎子与聋子。
游牧童子起身向前迈了两步,缓缓地逼近了云萧逸,用手抻了抻云萧逸的衣襟,又重复说道:“阿云哥,你没事吧,想什么呢?”
云萧逸猝然一惊,硬生生地笑了笑,道:“怎么?游牧童子。”
游牧童子再次重复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云萧逸道:“在想你阿姐口中的那位天下第一的高手。”
提起武林,提汲江湖上的那些名流侠客,游牧童子对那些兴致勃勃的,仿佛对武林中所有的故事,所有的传说,都是百听不厌的,甚至,你将同一个故事给他唠叨八千遍,想必那游牧童子也将会不厌其烦地听着。
游牧童子道:“哦,想他干什么?”
云萧逸道:“你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吗?”
游牧童子道:“当然知道,我也很明白,在同一时代,不可能出现两个具有时代性的领袖人物。”
游牧童子虽年纪尚小,可无论怎样,他的那颗心,总是趋近成熟,对问题的看待,总能不具有片面性。但游牧童子只知道其中的道理,却不知道云萧逸内心的悲哀,他用一颗成熟的心去思考问题,却是用童真清澈的眸子去看待问题。
云萧逸道:“只可惜,在如今的江湖,真的出现了两个武功在伯仲之间,而且都有着共同心愿的人物。”
云萧逸说的一本正经,表情之中的严肃,是这十几天来,是游牧童子一直都没有看到过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咯咯”乐了起来。也许平日总是笑着的云萧逸一旦变得疾首蹙额,反倒是让游牧童子忍俊不禁。
游牧童子道:“你是在说飘香剑客?”
云萧逸微微颔首,看着游牧童子那笑靥,自己也露出了泛泛的微笑。
游牧童子说道:“这个嘛,你又为何想太多。你终归不是天下第一,犯愁的应该是我阿姐和飘香剑客才对啊。”
云萧逸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游牧童子又开始在手中轻轻摇摆着与自己形影不离的那支长笛,道:“算是吧,这几日同你相处,感觉你的武功并不比我阿姐的武功差,我想你也不次于那个飘香剑客。”
云萧逸听到了游牧童子第一次对自己的许许赞扬,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因此,他也不觉莞尔,但转瞬间,又预想到比及的八月十五之时,同黎月雏那场生死之约,他那出其不意的最后一招,两个人最终的命运与结果。当尘埃落定的那一刹那,当只有一人倒下的那一瞬间,当江湖史册将要记下又一个天下第一的人的名字,当一个武林时代再次告结的那一瞬……
想着想着,云萧逸汗毛颤栗,五官积聚在了一起,变得狰狞。
风轻摇着那不大的小树,水轻噬着溪畔两旁松软的泥沙,当划过的一缕芬芳已不再被人所知晓的时候,的确,一切的美好顿时化作了荒山绝境。
游牧童子又将长笛放于唇边,轻吹那段永恒的乐章,那是一种童真的憧憬,更是一分旁人的感触。
静,除了淙淙的流水声,就是悠悠的笛声,象食人了廊。倘若湮人廊真的成了中原的世外桃源,那么北方的深山,密林,沟涧,牧场……都将成为了一种仙境。
云萧逸那积聚的五官开始张大,狰狞的脸庞逐渐放松。流水让心伤的人不再心伤,笛声叫沉郁的人不再沉郁。当人把一切带入深谷,那便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阎罗,倘若人将一切都赋予这青山环绕,碧水涓流的这里,那么便会走进了仙境。
谁在这个世界都是微乎其微的,因为在这个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却有无情的江湖中,永远是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可是人却永远不要轻易颓然沮丧,因为能在这个江湖活着本身就是种幸运,但你也要用笑容将这种幸运证明出来。
笛声又止,游牧童子道:“你对你没有信心,你怕输给飘香剑客?”
云萧逸不情愿地摇了摇头,道:“不是,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总是很自信。”
游牧童子不解地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会显得那么沮丧?”
云萧逸道:“我已经看到了黎月雏的《飘香秘籍》了,我已经知道了,他若想打败我,必须是最后一招能够取胜。”
游牧童子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败了,为何还要去找他比试,你仅是为了当初的一句承诺,而要白百放弃你自己的生命吗?”
云萧逸轻摆着头,道:“不是,因为飘香剑法的最后一招叫‘似笑非哭’。那把断情剑在瞬间可以吸走我全部武功,但他也会因自身所承载的功夫不同,产生内外排斥,最终将会死亡。”
游牧童子虽然很喜欢武功,但是对云萧逸刚才所云的那种叫人听的朦朦胧胧的招式套路倒显得不甚了了,但感觉最后一招‘似笑非哭’的招名很有趣,于是摇头道:“不明白。”
云萧逸解释道:“就是他要想打败我,就要用最后一招。但他的最后一招只能让我武功尽失,但他却要死,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游牧童子诧异,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招式。剑法本应是置人于死地的,为什么飘香剑法的最后一招竟然有着自残行为的趋向。
游牧童子不解而又笑道:“那么说他的最后一招也敌不过你,你胜了?”
云萧逸道:“不,是我败了。”
晴天白日,云萧逸瞪大着双眼,怎么会说出这中不伦不类的话。云萧逸不是一向很轻狂吗,怎么这次明明是胜了,反倒又谦虚起来,说自己败了呢?真叫人越听越糊涂了。
游牧童子道:“你说你败了,肯定有你的原因,即使我认为是你胜了。”
云萧逸喟然长叹,一时间感慨万千,道:“若真是那样,他的死只能说是自杀,并不是我打败了他,而我武功尽失,却的确是被飘香剑所赐,对于一个日行江湖的人而言,没有了武功,那就形如废人,确切地来讲,那便是一种死亡。”
云萧逸虽说的头头是道,而游牧童子听的却不以为然。可能对于这样的结果,万口千舌,定然是各有不同,可能每一个人对江湖的认识不同,所以才会对那一结果,孰胜孰负都有不同的见解。
江湖就是江湖,没了武功,你也就死于江湖。
而人生就是人生,没了命,那又谈何天下第一呢?
倘若真如云萧逸所说,黎月雏使最后一招‘剑笑非哭’在与云萧逸对垒之时,真的是两败俱伤的场面,那么到底是孰胜孰负就要取决于后人的品评了。
这个时代到底会是谁的时代,在江湖史册上到底会记录这个时代谁为天下第一,是大义凛然的飘香剑客,还是放荡轻狂的幻扇书生?或者谁都不是,是那飘忽不定的湮人廊主狄冷霄,是身藏不露的冷星月,红妩娘,也许是那个不惜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无名无姓的奔马飞腾。
一切都于幻想,一切都是未知,没有谁会预测出江湖的未来,因为,悲惨是数不尽的,血泪是流不完的。
臆断悠扬的笛声又回绕起来。
刀剑江湖寒,血泪马蹄残……
第036章: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