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湘君凝望了一下四周,她竟恍惚于自己究竟坐落何处,她想过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湮人廊,但这里却和自己所想象中的有着那天壤之别。
萧湘君所想象中的湮人廊内是高手并排而列,如皇宫那样气派森严,那里有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有如诗如梦的小桥流水,有在江湖中不曾流传的宝刀玉器,有那叫人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古物奇玩……可想象中的那一切,落于现实,只是四壁相围的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牧场,象自然所赋予的桃源,象旷野所给的荒境。
但无论怎样,萧湘君很肯定,这一直背对自己的素装少女,就是在中原武林说不清是善还是恶的湮人廊主,狄冷霄。
萧湘君将心中的那分不解不禁表述了出来:“我现在在哪,是中原吗?”
狄冷霄道:“真是笑话,你昨夜中了蛇毒,你认为我有本事在一夜之间把你带到北方吗?”
萧湘君道:“那么这里是哪?既没有房屋,也没有庭院,只是一片露天的牧场。”
狄冷霄道:“我来到中原,就发现这片四壁所围成的空地,我为了保持我曾经家园的样子,所以将这里弄成了牧场,但不知怎么,你们中原人士竟把这里叫做湮人廊,又将我狄冷霄绰为湮人廊主,我很费解。”
萧湘君果真没有想错,这里的确是湮人廊,即使它和自己心中所幻想的有着千差万别。然,萧湘君为之一吼,道:“什么,这就是湮人廊?”
狄冷霄道:“恩,怎么?”
萧湘君道:“你日夜都在这里,无棚无房,你的属下呢?”
狄冷霄道:“你很奇怪吗?我每天都在这草场上休憩,整个湮人廊也只有我一个人,我既是湮人廊主,又是湮人廊仆。”
听后,萧湘君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虽然狄冷霄已经将她的出身来历还有这个所谓的湮人廊说的很清楚,但不知怎的,萧湘君仍旧对此人疑窦重重,想对她再有一些更深的了解,因为,自己同她交谈了这么长时间,萧湘君根本就没有目睹她的庐山真面目。
狄冷霄问道:“你与那个西门豹有很深的过结吗?”
萧湘君早就料到,狄冷霄一定会问自己有关这个问题的,但不知为何,自己总是想回避这个问题,确切点说,她对狄冷霄这样的盘问,有些惶恐,有些骇然。这也是萧湘君有了一种避坑落井之感,她认为,这两个人都不好惹,一个太过残暴,一个又那么神秘,残暴的叫人心惊,神秘的令自己浑身上下打着冷战。
看样子,狄冷霄真的是很有耐性,她不会重复自己所问的问题,她也力求别人给予自己答案,她不允许别人敷衍自己,她讨厌别人对自己的欺骗,也许,这就是北方人所独具的性格。
萧湘君道:“谢谢狄姑娘相救,我想我该走了。”
狄冷霄这时大臂一挥,大门突然敞开。湮人廊并非是一个可以让人来去自由的地方,狄冷霄也并不是一直都会给他人微笑和善的人。
透过大门,你可以看到一条逼仄的小径两旁栽种着两排很奇怪的树还有几株花。那种树貌似垂柳而并非垂柳,花盛而娇艳,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长长的枝条垂地,沉沉的花朵摇摆。那些植物似乎会游走,两旁的树枝一会儿连起,一会儿又分开,连起后象一道道让人永远都无法冲破的森森巨网,分开后又如无论什么样的高手永远都不会打败的廊门守卫。
叶子是绿的,蔼蔼相织,可它们的枝干却是黑的,森然恐怖。花是鲜红的,盛于牡丹,可它们的花蕊却是黑的,让人诱发联想。
绿色是新生,黑色是死亡。黑色是死亡,红色是鲜血。
两年前是事情,萧湘君不会没有听闻过。有两位蓬莱剑客,就是曝尸在这条狭长而又逼仄的小径上的。他们死的很惨,每个人都只剩下那满身血渍的半个身子。
狄冷霄道:“想走,我不会拦你。”
狄冷霄的语气还是那么平和,声音依然那么动听。萧湘君凝视着她那纤细的身资,却有着那说不出的恐惧,觉得自己此刻有种跋前踬后,已经没有任何的余地。
萧湘君还在沉默,狄冷霄似乎已经给她了极大的空间,她不会催促,也不会强留,只要萧湘君有足够的胆量,她可以大摇大摆,无所顾忌地走出那扇门。
萧湘君眉目上挑,额上的褶皱象一位七老八十的人,她那愤愤的心声,怎么也是不敢表达出来的,因为她承认,自己是怕死的,尤其是死在这种地方,死在这种和荒郊野外没有半点儿差别的地方。
萧湘君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狄冷霄道:“只想知道关于西门豹的任何事情。”
萧湘君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陷入了魔潭,要想活着,就要将自己与西门豹合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而且不可有半点儿的搀假。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狄冷霄的厉害,即使是背对着自己,也可以知道自己此刻所有的举止表情,哪怕是自己的内心所想,她都能感知的到。
于是,萧湘君将自己与西门豹合作要杀害黎月雏和自己想依仗西门世家的力量铲平欧阳世家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后,狄冷霄的手紧握着长笛,长笛在微阳的照耀下闪着光芒,那四散的光芒似道道的利刃,道道刺于萧湘君的眸子,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卑鄙!”狄冷霄忿忿地詈骂着,她刚才那轻柔的语调地改变,不禁使萧湘君浑然一惊,吓得一身冷汗溢满了全身。
此刻,萧湘君只能沉酣于这种似噩梦般的现实中,她哑口无言。
狄冷霄问道:“既然你知道西门豹的为人,又为何要与他合作,难道就是要铲除欧阳世家,你就要违背你的良知,去不择手段地谋害飘香剑客?”
狄冷霄这一时的忿语,全然于心。看来,她对中原武林人人欲以诛之的飘香剑客倒是真的很恭敬,要不然她又怎么会对游牧童子说,江湖中的两大高手会是自己与黎月雏,竟没有将大脚一踏,就可以让整个武林晃荡的幻扇书生云萧逸并列于内呢?
萧湘君现在完全处于一种失了魂的状态,她六神无主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狄冷霄又问道:“欧阳世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竟然让你如此憎恶他们,竟然不惜自己的生命与西门豹那个狗贼合作。”
狄冷霄这象是在质问萧湘君的话,不禁使她陷入愁城,回荡起欧阳决绝所对自己犯下的罪恶。她垂下了头,自己虽然还尚且站在地上,也可以行走,可那一根沉重的假肢,已成了她这一生所背负的最深的累赘与负担,她忘不了当年失去一条腿的痛苦,更磨灭不了她这一辈子对欧阳决绝乃至欧阳世家的恨。
顿时,萧湘君那满腔怒气瞬间迸发,道:“因为是欧阳决绝那个卑鄙小人毒残了我一条腿,让我这一生都是个跛子。对于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子而言,失去一条腿的痛苦不次于死!”
狄冷霄深知女人,尤其是这般年纪的女子对美的一种追求与向往。她们宁可两袖清贫也不愿意忍受貌毁体残的痛苦。相比之下,似乎狄冷霄显得愈加的痛苦,也有着更深的体会。所以,狄冷霄并没有究其为什么欧阳决绝会对萧湘君下如此毒手,她对萧湘君只有怜悯,也许她此刻对萧湘君的怜悯,同情,是想让更多的人为自己感到惋惜。
狄冷霄不动声色的在叹息着,刚才的那种厉声厉色也全然消失,心平气和地说道:“萧姑娘,不必难过,如真有此事,我会帮你向欧阳世家讨回公道的。”
听后,萧湘君浑然一惊,对狄冷霄所言倍感惊诧,她不敢相信自己正处于现实,因为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为自己,无条件地去得罪中原武林中三大世家之一的欧阳世家。萧湘君的眸子烁烁闪亮,她用那半信半疑的眼神在置疑这一切,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萧湘君已然愣在了那里,完全没有意识地问道:“什么,你竟然会帮我,为什么?”
一条白丝轻纱随着牧场那冷清的风在半空中摇曳了一阵,然后挂在一颗高高的草枝上。那是狄冷霄所戴的面纱,当她把面纱揭开,让它象蝴蝶一样在半空之中飘然而飞时,她便已经揭开了自己的伤楚。
狄冷霄有着那与萧湘君相仿的年纪,却有着那比她奶奶还要衰老甚多的容颜,这是一位如花般年轻女子的无奈,更是一种岁月变迁中将要余留下的阴影。
“你的……”
萧湘君还没有说出“面纱”两字,在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副耄耋老人那一脸褶皱,似被风霜雪雨淋尽过的沧桑面容。
萧湘君顿时一怔,然后痴言痴语道:“你,你……狄姑娘……”
狄冷霄道:“吓到你了。”
其实,狄冷霄真的实实在在的把萧湘君吓了一跳,可是她不敢说,依然象个口吃一样,说道:“没,没有,只是……”
狄冷霄打断她的话,说道:“只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老,我今年十九岁。”
萧湘君听后更诧异,问道:“那,那你怎么会?”
狄冷霄那两颗清澈的眸子顿时变得浑浊,她的瞳孔在急剧地收缩,道:“我深知正处于芳华女子失去红颜与变成残疾的痛苦,所以我要帮你,所以我总有一天要杀了西门豹。”
狄冷霄此刻就如同一团灼灼的烈火,叫人不可向迩。虽然萧湘君知道她不是在针对自己,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场面,冷冰冰的,内心,火辣辣的。
第035章:失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