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从昏迷中醒来，身处于一间小而整洁的民居里。
她的脑后依旧疼痛，她记起了淮河岸边的大火，还有卜算子的手刀。
她站起来，披上衣服，感觉之前胸口闷堵的感觉好了许多，想必是卜算子又曾给她用药。
那又怎样？救过她的命不代表卜算子有权自作主张。
她走到屋外，想要喊人去抓卜算子，却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淮河岸边了，而是她曾经击败慕容旭，驱逐齐擎凤无华的栾阳城。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了一声，又大喊。
要知道栾阳成离淮水是百里之遥，他们从岸边一路溃退到这里吗？
传令兵闻声匆匆跑来，在她面前跪下，战战兢兢说道：“禀公主，淮河岸边我们措手不及，那天风势太大，我们死伤无数，实在等不及救兵了，我们便退到了这里……”
姑姑不待他说完便怒吼：“所以你们就退了？谁下令的？”
“是我。”卜算子从不远处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捧草药，看起来他正要为姑姑熬药。
他看看姑姑的脸色，点头道：“静养三日，公主的脸色果然好多了。如果就此放下执念，身体还可大好。”
姑姑不理，只是问道：“你让他们退兵？你可知他们再坚持片刻就能等到援兵？”
卜算子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援兵不援兵，我只知道公主再坚持，会死。”
“我说过，如果你偏帮齐擎，我会要你死得好看。”姑姑将他手中的草药夺来，扔在地上狠狠踩碎，对传令兵道：“把他抓起来，斩首示众！”
传令兵不敢动，他也知道姑姑的性命都靠卜算子维系着。
“你们都不听本宫的话了吗？”她说话太急，岔了气，又是压抑不住吐了一口紫黑的血。
卜算子叹口气，知道他这三天施诊灌药的操劳又打了水漂。
恰好有人求见，让斩首卜算子之事不了了之。
传令兵到外面去看，见到几个粗鲁的汉子，穿着却是宫里侍卫才有的上等货，他知道这是姑姑招揽的那批亲兵。他不敢为难这些草莽气十足的人，由着他们闯到姑姑面前。
为首之人走到姑姑面前，悄声对她说了几句。姑姑闻言，得意一笑，说道：“做得好。”从屋中取来一粒药丸扔给刚刚回话的亲兵：“这药能压制你们体内毒性三年，比平时给你们的止痛药好得多。”
亲兵愣住了，眼中烧起怒火，看向姑姑时有压抑住了冲动。他小心地说道：“公主不是说，做成此事就能给我们解药吗？”
姑姑大笑道：“你们中的毒根本没有根除之法，就算有，我又怎么会给你们？难道解了你们的后顾之忧，让你们转过头报复我吗？”
亲兵握着解药的手发颤，他盯着姑姑的脸，忽然将药扔到地上，拔出了刀。
因为是姑姑的心腹，姑姑传令兵并未令他们解下武器，不想他忽然对姑姑发难。
传令兵想要喊护卫来救援，可是他的脚步快不过出身江湖的亲兵，才迈出一步，心口就被捅了个窟窿。
亲兵面露凶光：“你一直在骗我们？信不信老子要你碎尸万段。”
姑姑歪着头轻笑，依稀有她少女时狡黠魅惑的模样。
“你们白混了江湖，竟然连这种骗局也看不清。你想杀了本宫吗？听着，本宫没有多少活头了，你就算现在杀了本宫，本宫也不亏，但是你永远不会有药了。你们现在最明智的选择，是更努力地为本宫卖命，尽力多得些药，把死期拖得更晚一些。”
亲兵的刀对着姑姑的胸口，他想要就此戳下去，可是姑姑说的话令他犹豫。
姑姑看到他不决的神色，受了笑容，一掌击中那人的手腕，逼得他抛下了刀，喝道：“想明白了就滚去做事！给我把那人看好了！”
她气势如山，吓得亲兵后退好几步，灰溜溜地带着手下人跑了。
姑姑见他走远了，瘫坐在门槛上，她刚刚奋力打中对手手腕，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她冷笑道：“连这些败类也敢来欺负本宫了吗？老天让本宫大难不死，可不是为了死于宵小之手。”
卜算子探探传令兵的鼻息，见他还未气绝，点了他几处大穴止血。他对姑姑说道：“公主还想着夺取天下吗？”
姑姑推开民居的院门，发现这是当初栾阳太守慕容怀先的故居，难怪一草一木都有些熟悉。
极目远望，水道依旧纵横交错，只是从前往来水面的轻舟早已销声匿迹，水下欢快的游鱼也没了影踪。
姑姑知道，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为美景消逝而惋惜，可那是取得天下难免的代价。
她难得软下了口气，说道：“卜算子，这个地方你也许不知道，是齐擎和慕容旭双双败在我手中的地方。你偏巧带我退到这里，一定是上天的预示，让我重复从前的胜利。卜算子，为此本宫谢你。”
卜算子苦笑着摇头，他本不知道此地水网有毒，只是看这里山清水秀才带着姑姑的人来静养，谁知道反而更激起姑姑的好胜心。
他救不来姑姑了，就算华佗扁鹊再生，也救不活一个求死的人。
十里之外，百里宇举起酒杯，和齐擎凤无华的相碰：“又来到这个地方了。”
凤无华闭上眼：“对，我们输给姑姑的地方。”
百里宇自嘲道：“老天爷这安排也是绝了，咱们在哪儿摔的，就让咱们回哪儿爬起来。”
齐擎将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杯子：“把这杯酒喝了，便是把从前的失败、教训、痛苦一起喝了，下一战是全新的征程。”
“说的是。”凤无华点头，和百里宇一起满饮此杯。
淮河岸边首战大捷，他们没有摆酒宴庆祝，但是没想到追击姑姑来到了旧地方，他们必须要用一坛好酒来祭奠过去的失败。
放下酒杯，齐擎展开地图，说道：“怎么打？”
百里宇耸耸肩：“不用讨论了吧？就按咱们推演过无数次的啊。”
栾阳之战是齐擎不能忘记的失败，所以他画了地图反复思索，还和百里宇谈论不下百次如果再打栾阳要用什么方法。
没想到姑姑会退到这里，曾经的纸上谈兵，今天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这一定是上天的预示，让我们修改结局。”百里宇笑嘻嘻的，说着和姑姑相似却绝不相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