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华将一截刺了小洞的竹筒递给百里宇：“如果能让北齐一半以上的人用这个来灌溉农田，齐国三年之内必富。”
百里宇拿手指头去捅竹筒上的小窟窿，抬头看着自信满满的凤无华：“这些小孔有什么名堂？”
凤无华将心中的盘算说出：“北齐民贫首先的问题在于粮食，而粮食的问题在用水。我们虽然造了引水渠，可是这两年大旱，淮水的一些河段都干涸了，要说种庄稼的用水更是不足了。”
“这东西能变出水来？”
百里宇翻来覆去地把玩手里的玩意儿，还从中空的竹筒里往外瞧，也不知他今年几岁了。
“不能。”
凤无华笑着把竹筒从百里宇脸前拿下来，说道：“但是流到田地里的水多半蒸发到空气中了，庄稼根本没能吸收。如果用上这样带着孔洞的竹筒，水灌入筒中就不会蒸发，再慢慢地滴到土中，就能更有效地被利用了。简而言之，我们可以用更少的水浇灌更多的土地。”
百里宇摸摸鼻子：“听不懂。许多词简直不像是中原话，你是从萨达的部落学来的吗？”
凤无华合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她撇开无力的感觉，准备好用十二分的耐心再给百里宇解释一下。
“不用说啦，你说的我还能不信吗？所以你想让我去推行这个竹筒浇地？”
“那叫滴灌。”
“谁记得住啊！本太子正式将其更名，这样大伙儿也记得牢靠。”
凤无华摊开手：“名号怎样都好，只是方法一定要推行下去。”
“唉，那我岂不是要去田间地头务农？堂堂太子不仅被祖国遗弃，还要干粗活吗？”
齐擎正好从练兵场回来，听了百里的话重重拍在他肩上：“反正咱们定了三年之约，这三年里你也无仗可打，总不能在我们这吃闲饭吧？”
说起这事百里宇就来气，他一把拂开齐擎的手：“用整个晋国和赵国的哨卫换我？齐擎啊齐擎，你这笔生意做得真划算。”
“不然呢？我该把你交出去？”
百里宇大翻白眼：“你们不是想要齐国的安宁吗？交啊！本太子跑得了一回，就能跑第二回！”
“三人行，事初成。咱们当中少了谁都不行。”齐擎从凤无华手里拿过竹筒，一把塞到百里宇怀里：“我从父王那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不能辜负兄弟！”
百里宇听了，半是气恼半是笑。他将竹筒抛得高高，又一把接住，对凤无华一笑：“我和这傻子说不通，还是做事去了。”
凤无华看着百里宇轻快得要跳起来的步子，勉强忍住了笑，等百里走远了才说道：“其实他听了你的话很开心呢。”
齐擎哼了一声，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总算把他支走了，我们可以好好说会话。你这些日子太忙，每天都窝在书房画什么图纸，对我都没个正眼。”
“难道你没有在训练新军？你还和士兵们同食同寝呢。”
“所以我们相聚的每一刻都很宝贵，过来，让我掂掂你是不是又瘦了？”他说着，整个身子都向凤无华倾了过来。
凤无华推开他的手，轻巧地闪到一边：“我可没时间和你胡闹，三年时间，一天也不能耽误。我走啦！这一趟出门时间或许有些久，别担心我，我会带着好消息回来。”
她一刻也不耽误，命人即刻备马，带上不多的几个侍卫，又出宫去了。
这种劳燕分飞的日子要持续到决战之后吗？那齐擎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厌恶战争的了。
他满眼落寞地在书桌旁坐下，一张纸掀看凤无华的手稿。
她本不擅长绘画，更没学过精细的工程绘图，所以有不少摸索之作都是歪歪斜斜，好像小孩的涂鸦。
不过她刚刚给百里宇看的那张简图已经似模似样，看来是这些日子突击苦练。
齐擎的手指摩挲着画上的线条，图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也没有听说过，更猜不出凤无华是从哪里学来的。
对于他已经认定为一生真爱的女人，他还是有那么多的疑惑。
“无华啊无华，你又在想什么呢？”
凤无华带着稀稀落落几个侍卫，用了三天的时间，来到了北齐中部一座深山里。
凤无华对着手里的地图问道：“引水渠怎么没有修到这里？”
她出门时特意带上了经验丰富的工匠，当中还有参与过水渠建造的老工人。其实若不是为了照顾他们，凤无华的行程能更快些。
一个腰里插着黄铜烟斗的老头子咳嗽了两声，他满脸皱纹，手上布满了粗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行家。
“这地方原本有山泉，不需要从水渠引水，而且这地方又耕种不得，引水来有啥用？”
他不怎么念过书，对王后说话也不显客气，好在凤无华原不在意虚礼。
她只是好奇：“为什么说耕种不得？”
老工匠眨眨眼，昏黄的眼睛里透出诧异的光，仿佛很意外世上还有人问这种问题。
凤无华对他一揖，说道：“我不懂农事，还请老先生指教。”
这一下让老工匠顿时醒了，他赶紧抱着拳头还礼，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的工匠看他这窘样颇觉好笑，又觉得凤无华如此礼数周全实在是给了全体手艺人天大的面子，所以一个个都抢着解答。
“这山太陡了，人爬上去都累，还说耕种呢！”
“就连牛上去都要喘气。”
“再说山上的土层薄得很，一层土下面都是大石块，够什么东西扎根？”
凤无华听了暗暗点头，思考了半晌，忽然一笑。
“王后啊，你这是在笑啥？”几个工匠已经对她很有好感，大家都是质朴的人，说话很直接。
她望着山中清亮的天，说道：“几位可知种植作物未必需要用土。”
“啥？不用土，难道种在天上？”几个老工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就连在远处守卫的士兵听说了这话，都玩忽职守地扭头看过来。
凤无华妙目流转，看过那几张惊诧的脸，笑着说道：“倒没有那么神奇，不过是种在水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