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华和齐擎站在小船上，在淮河的风波里前行。
“齐擎，多谢你答应我这么无礼的要求。”凤无华依旧低着头，心情郁郁。
齐擎瞪了她一眼：“无非是献一份降表，何至于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待你的心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凤无华说道：“我明白。可是这是和姑姑的决战，兵马未动，一战未负，我就要你投降，你怎么可能甘心……”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被波涛声掩盖。
齐擎一伸手，把她搂住了，强迫她看着自己：“凤无华，你听好了。天下迟早是我的，我本不在乎一时的胜负。就算握有天下，你要我抛了，我也没有二话。”
凤无华从没有听齐擎这么全名全姓地叫自己，不免有点惊讶。
她定了定神，握住齐擎的手：“你只是生气这个？”
齐擎冷哼一声：“对，我就是气你不信任我。”
凤无华觉得他的孩子气来得很不是时候：“唉，就要去见姑姑了，我们还要吵架吗？”
“那你说，到底是谁错了？”
凤无华无语良久，说道：“好，是我不对。我既然决定献投降，就应该一脚踹在你身上，说‘给我滚去写降书’，这样你就开心了？”
齐擎不禁一笑，但是记起还在对她生气，连忙板住脸：“知道做错便好，无华，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你不需要和我见外。”
“我记住了。”
齐擎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又说道：“我明白，你是希望给齐国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时机。哼，百里小子枉称才子，这么点道理还没有我明白得快。”
凤无华想起百里宇听说她决意投降时的那个表情，便觉得对不起他。
当时的百里宇拍案而起，他从来没有对凤无华生气过，这次压不住怒火。
“三公主，我不明白，咱们狼狈地逃回来是为了什么？要是你想屈服，咱们一早投靠姑姑就好了啊，也免得我被自家哨卫打晕送人！”
凤无华请他坐下，说道：“百里，如果你今天和我一起看到了齐国人的生活，你也会和我有一样的决定。”
“那么幸好我没去看！成大事者岂能拘泥小节？我知道你不想加重齐国人的负担，可是卫国呢，宁国呢？我们都在等着你们！”
凤无华摇头道：“齐国经历了一年的饥荒，看似强大，实则疲弱，就算要打也没有胜算，只是榨干齐国人最后的血肉。我决不做这种事！”
百里宇呵呵地笑：“天下难道是好打的吗？改朝换代总有牺牲，等到驱逐了姑姑，我们会补偿的！”
凤无华抓住他的手臂：“百里，不是什么都补偿得来的！”
人死了，怎么补偿？曾经的家园荒芜了，怎么补偿？被战乱吞噬的青春岁月，怎么补偿？
她曾经就是个特工，出生入死参与各种任务。她看到过很多死亡，自身最终也丧命于战斗，在异世界醒来的时候，她的感触就是庆幸又得到了第二次生命。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重来，那些逝去的人，也许就那么逝去了，而且他们可能死得默默无闻，像是这个时代的尘土一样被拂去。
田地里那些农夫，汗水滴到土里，就为了多种出几颗粮食，那些农妇和孩童，天真地笑着，心里却苦苦计算着手里的每一个铜板要怎么花。这些人，真的有办法补偿他们吗？
“百里，我心意已决，齐国没有富强之前，我是不会开战的。”
百里宇气鼓鼓地坐下，看着凤无华张了张口，终究无话可说。
他将沙盘上的木刻士兵一股脑拂了，说道：“要是齐国十年八年富不起来，我们就一直等吗？我岂不是永远不能回宁国？”
他虽然总在嬉笑，心却永远向着故土。
凤无华按住他的肩膀：“三年。最多三年，我会让齐国富强，到时候我们兵精粮足，胜算远胜于今天。”
百里宇眨眨眼：“三年？公主可知你名义上的父亲凤宇珩用了多久振兴晋国？可知慕容旭用了多久富强赵国？我来告诉公主，几十年，甚至是几代人！”
“但我是凤无华，我说三年后齐国定然富强。”
她声音如往常一样沉静，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她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百里宇的双眼，要让他看到心里的信念。
百里宇狠狠咬着嘴唇，眼前的女子和他们初遇时一样，还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强大。
那以后的经历在百里宇面前如电闪过，他终于沉下了紧绷的肩膀。
“好，就算是白费三年时光，我也认了。”他抬起头，看凤无华眼里有濛濛泪光，连忙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不过，三公主，你只有三年。如果三年之后你仍然臣服于姑姑，我会夺了你们的权，自行开战的！”
齐擎一直任由两人往来谈话，毕竟他们的心结要他们解，只是这话却不能不理：“怎么？你想背叛我们？”
百里宇耸耸肩：“我怎么说也是宁国人，墙头草是本性啦。”
齐擎当时没有冲上去揍他，此刻站在船上依旧觉得这小子欠抽：“居然把叛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真是他父王的好儿子。”
凤无华轻轻笑起来：“想要叛变还提前和我们打声招呼，其实他还挺仗义的呢。”
“你总是维护他。”
“嗯？这江里流得不是水，是醋吗？不然哪来的一股酸气？”
齐擎被她抢白，脸红彤彤地说不出话。
他展眼远望，忽然发现对岸已经很近，原来两个人说话太过投入，竟没在意水程。
赵国的士兵在岸边列阵，弓箭手张弓准备，随时打算发箭。
齐擎笑道：“看来姑姑没有接纳降书的意思啊，骗我们来是要我们死吗？”
凤无华微笑：“那她便是放弃了到嘴边的肉，非要去啃硬骨头了。我把赌注押在她的智慧上。”
“说得也是。”齐擎张开手臂，示意身上没有带兵刃，朗声说道：“齐王齐擎，王后凤无华，求见光华公主，特献降表！”
赵国士兵的战阵分开两半，向左右各自移开十几步，露出后面那顶华美大轿。
“我们又见面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