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开晋王城到踏入赵国边境，寻常两个月有余的路程他们只用了二十天不到。
齐擎原想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可是姑姑却不愿意。她一个劲的催促他们前行，对于叫苦连天的士兵她更是不管不顾。左右靠着毒药就能控制这些人，难道他们还有胆子反叛吗？
“姑姑，你为何这样着急？要知道慕容旭不比凤浩轩。”凤无华知道现在也无法对她喊一句“娘亲”。
姑姑策马走在最前，完全不惧怕有冷箭或是伏兵的样子：“慕容氏窃据这片土地依旧太久了，我来了，慕容小子应该把赵国双手奉上，哪里还有作对的余地？”
凤无华还想再追问，可是姑姑已经一马当先，向着路尽头奔去。
赵国的东南一隅是丘陵散布的地方，春夏之日处处芳草，溪流从小山间流过，是世外桃源一般。不过到了秋冬，处处烟草茫茫，虽不肃杀，却也凄凉。
在这片凄凉的地方，齐国士兵惦念着故土，又担忧着前程，在思绪万千中他们来到了栾明城
这不是一座大城，也没有高大的城墙和充实的粮草，在赵国建立一百二十年的历史上，这里也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考验。
因为这个栾明在一片水网之中，几条大河在附近交汇，更有无数小溪流血脉一样遍布在周遭，就连百里宇得到的地图都无法详尽描述。
得天独厚的条件让栾明成了商贸重镇，近十几年更是因为有一位精明强干的太守而更加富饶。
这里的人天生会水，半辈子都在船上度过，撑船游水比走路还要迅速，可是要说起军事，却是差得远了。
姑姑望着低洼处那一片瓦房，冷笑道：“不过又是一座不堪一击的小城。”
齐擎听她话中透着轻蔑，终究还是敬她是凤无华的母亲：“不可草率。到了这里虽然地处平原，但是水道众多，我们之前都是陆战，队伍的能力在这里不好施展。”
姑姑哼了一声，道：“他们要水战，我们奉陪。来人！”
齐擎和凤无华手下的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姑姑虽然是二人的长辈，却终究不是统帅，她这样唤人未免僭越了。
齐擎点点头，才有人上前道：“请吩咐。”
“我们来时的路上不是经过了不少渔村吗？把他们的船都征来。不，连渔夫一起带来，让他们来撑船。”
凤无华制止住要领命而去的士兵，说道：“渔船是他们的身家性命，我们不可征作军用，何况渔夫懂什么？他们上了战场只会胆怯逃跑而已。”
姑姑望着凤无华笑了笑：“你说得对，我竟然不及你想得周全。”
凤无华不知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当下也不敢应承。
姑姑唤回了刚才的士兵，说道：“捉到一个渔夫，别忘了把他的妻儿家小绑了。告诉那些渔夫，他们如果死在战场上，就保他们家里人平安，他们如果中途逃跑，那就让妻子儿女替他们尽忠。”
那士兵本是个从囚牢里放出来的，什么正邪善恶多少年前就不在乎了，听说有抓人勒索的活儿，骨子里的恶性又活了起来，不由得跃跃欲试。
“且慢！”凤无华喝令道，所有人都望着她。
姑姑笑道：“怎么了，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我的好女儿？”
凤无华不喜欢姑姑这样喊她，姑姑纵然智谋过人，但凤无华无法对她有丝毫敬意。
凤无华吩咐道：“凡是借船给我们的，赏银五两，自愿为我们撑船的，赏钱翻倍。除此之外，不可骚扰他们的家人。”
士兵犹犹豫豫，看看凤无华，又看看姑姑。
凤无华忽然抽出齐擎腰间的剑，长剑横过当空，划出一道冷光。那士兵的目光还在滴溜溜地转，可是脖子上已多了致命的伤口。
“轰”的一声，他穿着重甲的身体倒在地上，周围除了倒吸冷气的声音，再没有其余声响。
凤无华轻声道：“有令不从，首鼠两端者，斩。”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吓出一身冷汗。
姑姑的脸色有些青白，她强作淡然，说道：“好气魄，不愧是我的女儿。”
“我只是要大家知道，这里谁是真正的主帅。”她说完，将刀还给了齐擎。
齐擎对刚刚这一切只当做不见，吩咐人来收尸了事。
凤无华与姑姑的对峙终究是她们母女间的事，他若是横在当中，人们终会怪凤无华不孝吧？
姑姑说道：“这也是难免，我虽然在草原上受了多年苦，但我终究没有亲手养育你，说话自然没有分量。”说到后来，她话中流露出自怜之意，还不忘哀叹一声。
凤无华不觉皱眉，姑姑此言明里说她未尽为人母之责，暗里却在指责凤无华不体谅她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凤无华见过不少能言善道的人，那些人在姑姑面前只怕也要自愧不如。
凤无华不想与她做文字游戏，她只有一句简单的话：“天下一统，为的是百姓的安康。强征渔夫参战，与我们的本意背道而驰。”
姑姑抬起袖子，遮掩抑制不住的大笑，张狂的一笑间，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好像又在她身上复活。
“还是苍生大义那一套！你啊你啊，你真的很像他。可是你知道这有多愚蠢吗？就是所谓的天下苍生害死了他！”
她笑着笑着，语中又染上悲伤。凤无华感到来自这具身体本能的伤感，她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抚在姑姑的背上。
姑姑却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一把打开凤无华的手：“我不需要人同情，就算是你。”
她的脸上有淡淡的泪痕，目光却炯炯如电：“这次可以依你的法子办，可若是没有拿下这座城，从此我也要有指挥号令的权利！”
凤无华收回手，方才涌起的怜悯瞬时烟消云散：“指挥权岂是能随意让人的？”
姑姑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发：“别忘了，你们手上这只军队本就控制在我手里。”她的笑容忽然收了，露出恶狠狠的神态：“我只是给你个机会，让你看到自己的幼稚！”
她说完，收回了凤无华发间的手，扬长而去。
齐擎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密语，只见到凤无华忽然沉下来的脸色。
他上前，凤无华摇摇头，不愿多说：“走吧，我们要打下这座城，用我们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