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响彻晋王宫，太监门将一道道大门合上，锁住了高墙深院。
淑妃跪在凤宇珩的书房外的石板上。她卸去了簪环，穿着单薄素白的衣服。冬月的风吹过，让她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宫殿两旁的武士举着长枪，面容与风一样冷。对这位位高权重的妃子看也不看，任由她在风中打颤。
凤宇珩问身边的太监李德全：“她还在外面跪着？”
“可不是，淑妃娘娘说，若是陛下不还她一个清白，她就长跪不起。”
凤宇珩将一本奏折扔在桌上，冷哼一声：“她想要什么清白？朕还没有追究她，她却想要以退为进？朕的书房是大臣往来之地，若是朕不原谅她，她就要把家丑扬到宫外去了！”
李德全送来一碗清凉的莲子羹，说道：“陛下尝尝这个吧。这是惊鸿夫人刚刚送来的，她记挂着陛下国事劳苦。只不过她见到淑妃在门口，怕尴尬便没有过来，只让个小丫头悄悄从偏门松了羹汤来，也当真是细致了……”
凤宇珩心中气恼，原本想将什么莲子羹桂花羹全都砸了，不过听说是惊鸿送来，心情却是一宽。
说起惊鸿，凤宇珩又增添了几分怒气：“惊鸿与朕的私房话她都听了去，看来朕的一举一动没有能逃过她眼睛的！你说，她想做什么？”
李德全劝慰道：“淑妃主子也是知错了，在外面跪了整整一天表示请罪之诚。陛下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忘了淑妃娘娘的母家……”
他见凤宇珩气急败坏，忍不住婉转提醒。
凤宇珩猛地一拍桌：“朕岂会不知？哪里需要你提醒？”
忽然有小太监在门外通禀，说刘太师求见。
凤宇珩瞥了李德全一眼：“瞧，根本不必你提醒朕，他自己就会找上门来。”
李德全唯唯诺诺地点点头，开门请进了刘太师。
凤宇珩在心中暗自冷笑：等到傍晚群臣都散了才来，自然是要为女儿说情了，刘太师也算沉得住气。
君臣按礼相见，凤宇珩不说话，只等着刘太师开口。
刘太师从袖中抽出一本文书，请李德全递上。
“这是礼部刚刚收到的公文，发自赵国，是赵王亲笔密函。因为事关重大，由老臣呈送陛下亲阅。”
凤宇珩不免一愣，但看刘太师脸色淡然，仿佛全不把淑妃的事放在心上一般。
他故作愁容，望着太师叹口气：“淑妃在门外跪着，太师进门时看到了吧？其实此事不过是传言罢了，没有确凿的证据，淑妃大可不必太当真。”
刘太师无动于衷，回答道：“她若害了龙子，便是偿命也天经地义。老臣忝居太师之位，岂能因她是自家女儿而偏私？”
凤宇珩愕然，没有想到刘太师事不关己一般。他走下台阶，拍拍老臣子的肩膀：“刘太师大公无私，朕心甚慰。不过淑妃侍奉朕多年，朕不忍心她在外受苦，更不会冤枉她什么。太师不如替朕劝劝，让她先回去。待朕查明真相，自会给她交代。”
如果淑妃是被亲生父亲劝回，那么凤宇珩今日就不必说什么淑妃清白与否。带到将来需要追究她的罪行时，就不必被今日的金口玉言束缚。
他算计明白后，心中酸楚了片刻。
他想到淑妃刚刚嫁入宫中时，他们多么的亲密无间。那时皇后一如如今般贤德，时常规劝凤宇珩做个明君。道理他都是明白的，可总觉得皇后少了几分女人的风情。
所以见到与皇后同父异母的淑妃时他很高兴。淑妃有着官宦人家的教养和端庄，可又有小女人的俏丽。
那个时候，淑妃是多么的天真直率。是谁让她学会了这些谋算？
刘太师苍老的声音让他收回了思绪：“陛下高抬老臣了。淑妃已嫁入皇宫，于情理她与老臣是君臣，再无父女之分。何况惊鸿夫人小产一事是陛下家事，老臣不能置喙，只求陛下秉公办理，还惊鸿夫人和未出世的小皇子一个公道。”
刘太师向他叩拜行礼：“国书已送到，老臣告退。”
他说完缓缓退出转身，离开时，对石板上发抖的淑妃视而不见。
淑妃的目光原本燃着希望，遇到父亲的脸色时却想火落到了冰上。
凤宇珩不禁喃喃自语：“秉公办理？那就该要了淑妃的命。太师不仅不为她说情，还想要朕杀了他女儿吗？”
李德全琢磨良久，说道：“又或者淑妃主子真是清白的，所以太师才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下此节。不过凤宇珩还想一会儿去看望惊鸿，如果淑妃一直跪在门口，她见了定会哭闹，那又是一场好大的麻烦。
凤宇珩对李德全一挥手：“罢了，就说这事都是宫里谣言，朕不会放在心上。你让淑妃回吧。”
李德全应了一声，弓着腰向书房大门走。
他推开门，看到淑妃的身子已远没有清晨时笔挺，一整天的寒风吹白了她一向红润丰腴的脸。
淑妃看到李德全现身，脸上是温和的笑，她凭着多年和老太监打交道的经验就知道，皇帝让步了。
这一局，虽然手段不漂亮，但她赢了。
“且慢！李德全，回来！”
书房里传出凤宇珩的声音。李德全诧异地看看屋中，又歉然地看着淑妃，转身返回了书房。
淑妃隐约觉得，刚刚李德全站在面前的瞬间，是她离翻身最近的时刻。而这个时刻过了，就再不会回来了。
凤宇珩手中拿着慕容旭的信，脸色阴晴不定。李德全不知就里，不敢上前答话。
“你猜猜赵王在信中要求朕什么事？”
李德全琢磨了半晌，皱眉道：“他刚占了半个齐国，难道为了另一半，他需要我们的兵马？”
凤宇珩摇摇头：“他要无华。”
李德全觉得自己真是年事已高，最近总有不通的事：“咦？三公主已经许给齐世子了呀？”
“对！他要朕改嫁三公主给他。至于齐擎，朕另外挑一位公主赐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