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蓦然回首他在等我>第3章 圣意多坎途,不尽忧思路

第3章 圣意多坎途,不尽忧思路

自秦弘入宫那日,春日转了夏热,草长莺飞换作接天荷花。
而这两月余,既已然入夏便天色渐长,也愈发燥热起来。一早蝉鸣不止,到了傍晚也不消一刻,倒是自己求了尚宫局弄来了几小缸莲荷,而那莲缸中偶然响起的蛙声一片显的格外清爽了。
这两月秦弘过的很是清闲:因着太后并非真正的中宫之主,况且岁数一大也经不起日日早起,故而晨起请安自然不是每日要求;而后宫诸事全在郑宜,她也舍不得分出那一点点权力;至于和美人更是从未出现,像是没有这个人一般;自己嘛,皇帝怕是连他这个人都不知道…所以到最后还只是那聒噪的郑昭仪…
可夏日里,对秦弘这般怕热的便是不好过了。一步又一步向冰鉴移靠了,整个人就差摊卧在那铜冰鉴上的秦弘,心念着那郑宜该是上次说完她之后估计也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这会谁知道是在哪里使性子还是琢磨着怎么对付别人呢?如此热的天谁管她呢!
双儿见他这般样子,不禁咂了个嘴,他这样子,就和原在家中一模一样!自己每每去寻大公子时候,凡是他热的烦了就大敞四开的趴在冰鉴旁…不过那时候他还会出去练练武,可如今入了宫便是什么也不做了!如今这样子双儿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连连拽起秦弘,不住让他坐好。
“怕什么!又没别人,来人了我自然就坐好了…”秦弘长舒了口气,这天热的让他烦躁的很,做什么吃什么都没有兴趣,整日里除了看看书就是瘫在席上,哪里都不愿动。
这可急了双儿:冰鉴、扇子、打水…能用的都用了,这主子还是这般!这又不是在家,只得推搡着说:“娘娘,奴婢听说后花园的茉莉开的很好,香气扑鼻!此时日头不太大,咱们出去走走吧,整日里在这屋中憋也憋烦了。”说罢紧着收了扇子,用力把秦弘从席子上推拽着起来,总算是把这小少爷推出了房门。
看着这天大的日头,秦弘怨声不止。这日头何止说大?简直燥人!秦弘走了几步,连连眯缝着眼,扇子扇的呼呼响,全然不顾身旁双儿说的茉莉开的很好,香气扑鼻;也不顾这双儿一边笑一边走了好远。
“既来之则安之,娘娘整日里都不出门。奴婢看那边湖中有大片荷花,估计里边还会有游鱼,湖边自然是凉快一些的,咱们去那吧!”
她这倒是玩的开心,谁知道本公子多难受…热的不行还要层层穿着这女子的衣服慢声细步!光着发髻首饰就累的要死…秦弘满心不情愿的抱怨着,但约么着也是双儿想出来玩了,原先在家小妹带着她总也能出去走走,现在在这四方天空下却有些无聊了…她还小,想着玩也是应该的。
“嗯?那边有人?”秦弘走进荷花池附近,倒是在池边树影下看到几位女子——为首的那位年龄约着和自己小妹差不多大,面上敷粉肤如凝脂,弯眉细眼中透出一股无法无视掉的傲气,身段窈窕白皙。飞天发髻上佩金丝编织而成形似飞鸟的华盛、珊瑚珠子打造盘银丝的花簪步摇、更配上珍珠点饰繁星如意小簪、颈上细丝串就吉祥翡翠璎珞;身着雪青加织金丝锦缎琼花长衣,曳地长裙,鞋履翘首亦是绣工精巧。周身尽显华贵之气。
秦弘一份好奇,想着走近看看,却还未等他走近,那女子倒是先朝这边看来,红唇一弯,道:“那位可是新入宫的秦婉仪?怎不过来?太阳底下可晒的很。”
秦弘这样一听,只能走进俯身一礼:“见过长公主。”
那女子听后灿然一笑,直言而道奇也妙哉,这秦婉仪竟识得自己。
“一看便知了。”秦弘低了低眉,“宫中妃嫔不多,而外命妇往往进宫只着合规冠服,如今身着如此华丽且能在宫中自由行走之人,怕只有浩元长公主您了。”
这长公主听后点了点头,眼睛再看向湖中莲荷:“婉仪倒是聪慧。不过婉仪和儿时的长相有些不尽相似了,女大十八变真是有道理,这一下子我都没仔细出来。”
这盛夏暑热,秦弘听了这话却后脊一凉!差点一个腿软跌了下去。
这浩元长公主名婵,是先帝第三女,先帝淑妃独女,当今圣上的妹妹。虽不与圣上同母所生却因生母早逝而深得陛下怜爱,且因其母与昔日皇后交好而夺得如今太后赏识位甚王侯,更是得了恩赐不必出京。而她小时见过秦蓁一面,这下好在她未起疑,不然以她倨傲认真的性子怕是秦弘此刻已经进了监牢了…
可如今这般秦弘走也走不开,只能强硬岔开话题,问了句公主入宫之由。
可这一句,轩辕婵一声冷笑:“回来看看,没想到今天倒是来对了!热闹的很啊!”最后这几个字她说的很是用力,满是不屑。
秦弘一疑:“如何?”
“呵!”轩辕婵冷哼一声,“还不是郑大将军班师回朝,皇兄设宴款待…哼!这下子他们家那几个又有的炫耀了,避之不及还是赶上这等事!好像我们依附着他们一般,孰君孰臣,当真不分!”
一早听闻这公主说话向来不客气,这下子可见识到了…秦弘想着还是尽快离开为好,未等告辞,又听得轩辕婵一句:
“不过他家的大儿子确是不错,虽是妾氏所出能力为人却比其他人好得多!而且本公主听闻他和家里关系不睦,也不知个真假…我!”轩辕婵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弘,及时止了声,微一欠身:“是我多言了,婉仪见谅。这天愈发热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言罢,领着几个婢女转身离去了。
秦弘起身后,只觉此番出来当真正确,当真是得了不少东西,不觉一笑。
“娘娘,您笑什么?”双儿看秦弘嘴角一扬,目中露出火光。
“没什么,今日出来看来是对了。”秦弘抻了抻被石子弄污的衣摆,既然陛下今夜款待宾客,那于自己又是很安全的一天了。回宫路上,怕是无一人能心知秦弘之激动!长公主这一番话看似无意,实则却表了态度:公主和陛下关系甚好,她所言或许就是圣意所想,何况这郑大公子一事还特意说与他听……
这就有意思多了!
夜晚,皇宫大殿内,鼓瑟吹笙、吟笛奏琴、佾舞于庭,郑将军凯旋,陛下钦赐宴席,百官来贺。
轩辕荆不愧是天威之人,不愧是龙位之人,二十五岁的年纪少年老成不说,正襟危坐的一个派头就足够压人很多。而此刻,他满脸笑容举着酒盏,敬向那班师回朝的辅国大将军郑旻琰。
“恭喜将军班师回朝!将军勤勤恳恳于边疆征战,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朕的天下百姓倚将军如此良臣之能得以歌舞升平安居乐业,朕甚感激!这杯酒,敬将军!”年轻的他举起酒杯,脸庞被灯火映的通亮,意气风发!
郑旻琰一席铠甲闪出银光,朔北风霜袭满面目。负剑曳履而坐,当真大将军。见此一同举杯道:“臣谢陛下!臣定尽股肱之力辅助陛下建万年盛世!”
二人这一举动,在座各官或为君主的欣喜,或为将军的骄傲,或为安定而高兴,无不大笑迎合着二人,连连称赞着将军的出征即胜。
轩辕荆摇摇头:“朕年少登基,还多亏大将军替朕守住这江山四方。朕听说,将军的小儿子如今也随将军征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郑旻琰一听这话,马上露出兴奋之态。他那小儿子,是最爱的夫人所出之子,常年随在自己身旁,颇得自己看好。可皇帝如此说,即便是再骄傲也该收敛着些:“臣替先帝开疆扩土,自然也要替陛下守住这疆土。小儿不才,得陛下过誉了。”
轩辕荆一笑:“郑将军这话说的,朕得此贤才,是朕之幸,天下之幸!传朕的话,赏镶金玉带,赐金万斤,田千户。另赐小公子副将一职,跟着大将军好好学!”
未等郑旻琰谢恩,一旁丞相倒先起身敬了杯酒:“郑大将军殚精竭虑戎马此生,良将实在难得!”这丞相季氏,辅佐三朝帝王,人虽年老而这抱负不低年轻人。如此一人,不为君主龙颜,不羡财粮土地,只心为国。对这将军,虽不喜其为人却因战功而敬他一筹。
而这一敬,倒是又现了自己的敬意,又是压了一头,直直告诉他郑旻琰别忘了自己的位子,明眼人自然是一眼便看出了个中端倪,更何况这心中早有揣度的轩辕荆…
“丞相说的极是!来,朕再敬将军!”
这皇帝一言,百官举杯而庆,一时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可在座之位,皆知这轩辕荆笑容背后,却是无尽的愤怒与不甘。小皇帝倚仗着母妃的圣宠与先帝的喜爱,少年登基。虽是年轻有为却毕竟无法撼动这朝中大树,更别提连根拔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固手固脚,黄袍于身、冠冕于顶,却不敢做出任何心中所想。
这百官中谁人不知晓此事?只是在那将军威严之下不做声罢了。表面都是一派君臣祥和,此刻,大殿中一片灯光曳烛,辉煌金壁。歌舞之声直至人定未歇。
夜渐深,子夜之时殿内声音消散。秦弘立于窗边,想着这宴会父亲也该会参加,假如有机会便可问问家中情况,可如今…
算了算了,秦弘刚向榻上走去,便听得了身后让他如堕冰窟、似坠地狱的一声:“皇上驾到!”
“什么!”秦弘这一下慌了手脚,好死不死这时候来了!不是宴宾客吗?不是贺回朝吗?不是一定会喝酒之后回宫休息等着明天上朝赐赏重臣吗?怎么怎么怎么!
来不及准备,秦弘紧着往屋内跑装作已经睡下,想着赶紧让双儿出去推了皇上就说自己不适。但还未做好这一切,这小皇帝已经屏退了所有人,独自进了内屋。紧跟着脚,一阵酒气袭来。
“怎么,秦婉仪这是‘睡下了’?还是真的睡下了?朕头次来就这般不欢迎?”轩辕荆话都说不干净,语气颇为刚健,还透出些许…愤怒!
秦弘没有答话,若不是灭了灯,一定能看到被子下的他抖似筛糠。
见他这般,轩辕荆着了个魔一般一把掀起了被子:“哼!这般驳朕的脸?!好啊,都是这般…觉得朕尚年轻担不起这大梁都要靠外人?好啊!”说罢拽起了榻上的秦弘,眼神可怖的通红。
“陛下!陛下您醉了,您您…妾身有些不适,请陛下回宫…妾身,妾身一定会去向陛下请罪的…”秦弘还未说完,嘴便被一下堵上,那双唇,虽软却力道很大,一股酒气…
秦弘强行推开了轩辕荆,他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胆子,可能面对欺君大罪和推开生气的皇上而言,后者罪过明显轻了很多。
可这轩辕荆,就像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突然跑到这偏僻的筠茗宫一般;就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不吭不响的后妃一般,就像得了失心疯了一般…这一酒宴喝的太多,心中一股剑戳到了什么伤心事,不依不饶的抓着秦弘,不顾他这般推脱,一时怒上心尖,一股酒劲上来冲昏了头——
“刺啦”一声,本就如蝉翼的薄衣被一把扯断。
“这!”轩辕荆看着眼前光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过去。而秦弘更是满脸煞白,脑中一片空白,抖得更加厉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我我我…妾身错了…”秦弘已语无伦次,更不敢直视面前人的脸,只能捡起碎步遮身,捡起他最后的尊严。
这一见,轩辕荆直直拿起了一旁的花瓶向地上摔去,汁水溅了二人一身,碎片顿时铺满地面。连连愤恨的点了点头,随即一阵怒吼:“尚书的好‘女儿’害怕了?害怕的该是朕啊!还‘妾身’?如此算计,却未料到欲盖弥彰吧!”轩辕荆这一声,秦弘若是换作了女子怕早就瘫在地上无法起身。
听轩辕荆喘着粗气,秦弘俯首跪地,尽力忍着颤抖恳求道:“陛下,此事与我家中无关…是…是我一人,担心妹妹受气才…一时急火攻心酿成大错!望陛下理解我…我的担忧,饶恕我的家人妾!我知错,陛下无论怎么处置我都甘心!”说罢,磕了个响头,伏地不起。
轩辕荆扶了扶头,一下没站住跌在床边喘了几口气,本来今晚的筵席就很不痛快,看着那臣不臣的心里烦闷的很。多喝了几杯头脑不甚清醒,刚这一切自己也惊了一跳,倒是现在这一下酒也醒的差不多,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这人是太后外戚,入宫种种太后定是知晓。如今自己虽登基良久,朝中自己的心腹却少之又少,根基不稳,若是情急处死了他连及户部尚书一家,怕是自己也不会坐稳…且这事若传出去,外人会把宫中想成什么?男女不分?甚是丢人!估计他所言也是真情所露,且他…看起来…总有几分,不舍?
“你…好好你有理由,手足亲情,好!”轩辕荆咬着牙愤恨道:“好啊…这种事说出去丢了他的脸也丢了朕的脸!外人会把这皇宫想成什么!”
缓了缓气,这小皇帝又厉声道:“你既然认错,就替你妹妹领了罚吧。来人!秦婉仪不敬尊上,带出去杖刑五十,罚俸半年,加以禁足三月,你就在宫中好好呆着吧!你不是不想见朕,好啊,那就不要再见了!”说完拂袖而去,留下还在地上颤抖的秦弘。
见轩辕荆走了,跪在一旁的双儿急忙挪过来为秦弘披上了衣物,连连抚着秦弘的后背让他顺顺气。
秦弘慢慢将手伸向地上的碎布,每每颤抖无法捡拾,几块破布如同千斤一般直弄了数次才覆盖了自己个大半。语无伦次、恐惧未散,望着门外等着带他去挨刑的侍卫和无尽黑暗的夜空,却知此后的日子,怕是虽无大浪,但也不能再为家里做任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