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林氏曰:含德,含蓄而不露也,厚者至也,含德而極其至,則如赤子然。
○何氏曰: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則厚德者大人事也。護精保氣,執沖合和,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是也。
○李氏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者,不失赤子之心也。
○吴氏曰:含懷至厚之德於內者,有如嬰兒也。上篇曰:專炁至柔,能嬰兒,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
○蘇氏曰:老子之言道德,每以嬰兒比之者,言其體未及於用也。
○呂氏曰:聖人抱道懷德,深厚純粹,無為無事,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如赤子焉。赤子者,取其始生之色而喻之也。又曰:上一赤子乃泥丸,天帝之名也。素抱內蘊,真純不散,若嬰兒之未孩也。
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
林氏曰: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言物不能傷之也,亦入水不濡,入火不熱之意。
○吴氏曰:毒蟲,蜂蠆之屬,以尾端肆毒曰螫,猛獸,虎豹之屬,以爪足拏按曰據,攫鳥,鷹隼之屬,以翼距擊奪曰搏。
○董氏曰:全天之人,物無害者。
○何氏曰:含蓄厚德,不露于外,與物兩無傷閡,而物亦無得而傷之。
○李氏曰:赤子之心純,無害於物,物亦不能害。
○蘇氏曰:無心之人物無與敵,曷由而傷之。
○呂氏曰:至人其神全,其道大,透金貫石,坐在立亡,驅龍伏虎,役鬼制魔,毒蟲不敢肆其口尾,猛獸無所施其爪牙,攫鳥不能逞其爪距。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廙不嘎,和之至也。
林氏曰:赤子骨至弱,其筋至柔,而手之所握甚固,未知有雌雄之事而其亦作者,精氣盛也。赤子之命元也。終日雖號而其嗌不嗄者,心無喜怒,氣本和也。嗌,咽喉也。嗄,氣逆也。赤子純一專固,故能如此。而有道者亦然,只是不動心也。
○何氏曰:赤子陰也。人之初生,筋骨未勞,柔軟綽約,所握堅固,而陰陽作怒,非知牝牡之欲,以其精氣之盛也。而有德者固精固氣固神,積至易筋易骨易形者似之。嗄,聲破也,號雖終日而聲不破,以其和氣之全也。而有德者敬之不喜,侮之不怒,同乎天和者似之。
○李氏曰:不知有男女之別,其亦作,精氣全也。雖作而無心,故能全其至精,終日號而其聲不變,沖和所至也,修身以此,純全其本,然是謂含德之厚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
林氏曰:和者純氣之守也,知此至和之理,則可以常久而不易也。知此常久之理,可謂明於道矣。生不可益強,求益之則為殃矣。祥,祆也,故曰益生曰祥。傳曰:是何祥也,即此祥字之意。以心使氣,是志動氣也。強者暴也,暴則非道矣,故曰心使氣曰強。
○何氏曰:日夜無隙,而與物為春,何常如之,和也。是非美惡,不藏靈府,何明如之,常也。人生有涯,欲益反狽,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身,《莊子》曰:言人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又曰:過度,益也。故曰無以生為者,乃賢於貴生。如餘食贅行,則為妖為孽之祥矣。志,氣之師,氣,體之充,如心使氣,則氣反動心,為猛為隘之強矣。
○呂氏曰:和之為言,以直自養,初無趨蹙謬戾之患,豈為自暴而失其常哉。既知其和,終不失其所守,靜一而不變,與天地為常,既知常道,朝徹見獨,無古無今,明白四達,與日月參光。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然而謂之神者,寧不為生之所累,若非理益之,必至凶祥,故有喪於執迷。謂之氣者,寧不為心所使,氣血妄作,強暴滋甚,故溺於邪僻。若夫生生之厚,妄念不斷,弗知常道,凶祥至矣。專氣至柔,攝生之理,今反為心所使役,其氣勇暴,豈道哉。惟知道者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林氏曰:早已,速已之而弗為也。已者止也。
○呂氏曰:物之壯者必至於老,心之強者必至於凶,且道以柔弱含德為用,今以壯強為心,謂之不道,故不道者早亡而已。夫人萬物中最靈者,有生則有少,有少則有壯,有壯則有老,有老則有死,此皆不知道而不能逃於造化之內者也。倘能奪天地之機,達陰陽還返之妙,則形可以不生,神可以不化,我命在我,不屬天地矣。如其未達,非欲壯不得不壯,故曰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吴氏曰:常如赤子,則不壯矣,惡乎老,既不老,惡乎已。
○何氏曰:善養德者,辯之在早,素不以事變滑其和,故德全而神不虧,所以為含德之厚也,不見少壯老之氣有三變者此也。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林氏曰:知者不言二言者不知,謂道不容言也。必塞兌閉門,而藏之於密,必挫其銳而磨礱之,使無圭角,必解其紛而調理之,使不紊亂,必和光同塵而自不眩露,此所謂至玄至妙,同然而然之理也。何氏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道本自然,行者能得,聞者能言,知道者以道深妙故不言,昧道者以道相煩故不知。塞其兌者悅不以道不悅也,閉其門者由不以道不由也。挫其銳者破險峻之圭角也,解其紛者離邪見之纏網也,和其光者守智如愚也,同其塵者忘機混迹也。此六者必以其道,則行真歸身,能通其玄德,與天為徒,故曰玄同。
○呂氏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蓋道存乎默,貴乎簡,默而辯簡而當,《莊子》曰:知之者終日言而未嘗言,不知者終日言而未嘗知,至人知道以心而不以辯,貴行而不貴言,談道者以辯而不以心,喪道而不喪說,倘然而齧缺之問王倪,四問而四不知,乃真知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至人能塞其兌,收視返聽,況默守神,胎仙泰定矣。能閉乎門,退藏於密,禍患不能入,邪氣不得襲矣。能挫乎銳則以深為跟,剛強息矣,能解其紛則以約為紀,繁亂除矣。能和其光則不眩耀,能同其塵則不與物競,夫如是則復於至幽,歸乎至一,至幽謂之玄,至一謂之同,無可無不可矣。
○李氏曰:多言獲利,不如默而無害也。
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林氏曰:有此玄同之道,則天下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言其超出於親疏利害貴賤之外,此道之所以為天下貴也。
○呂氏曰:造道之微,不與陰陽為用,超於形數之外,上與造化者遊,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友,無外於物,安能親也。無求其惡,安能疏也。無求於用,利莫侵也。無心於物,害莫及也。高爵厚祿,不足動其心,是不以榮為貴也。蒙垢受恥,不足移其志,是不以汙為賤也。可以存生,可以養形,所謂道之至高至極,舉天下不可得而及之。
○吴氏曰:我既玄同,則不能親疏利害貴賤我矣。恩雖如父母,而人與之相忘,不可得而親也。邈然如途人,而人不認相遠,不可得而疏也。外名位貨財,而人莫能相益,不可得而利也。外死生禍福,而人莫能相損不可得而害也。勢雖如君長,而人與之相狎,不可得而貴也。眇然如匹夫,而人莫能相慢,不可得而賤也。凡此六者,人所不能,而己獨能之,故為天下之最貴也。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呂氏曰:正者道之常也,奇者道之變也,無事者道之真也,以正教為治,則足以盡為政之道,以奇謀用兵,則足以應一時之變。古之聖人,立可久可大之基,初非所以用兵為心也,不得已而後有征伐之事,故以治為正,以兵為奇也。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惟體道者恬然無事,順物自然,何思何慮,雖不取天下而天下自歸之矣。以己言之,心平志定,氣血和暢,則外魔不侵,自然神宇泰定,天光秀發,亦猶治國之行其道,則邊境寧謐也。若乃六賊未除,七情未去,則吾身之患猶在,方其塵念一起,業火自焚,是不得已之時也?強兵不得以不用殺機不得以不發,亦猶四夷八蠻交侵中國,而六軍之師有不能自已者矣,故曰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且何以知天人之意哉,蓋以治國用兵取天下之事而見之也。
○吴氏曰:正者法制禁令,正其不正之謂,管商之徒以正治國者也。帝王之治國,則以修身齊家為本,而不恃法制禁令以為正,奇者權謀詭詐,譎而不正之謂,孫吴之徒,以奇用兵者也。帝王之用兵則以吊民伐罪為心,而不尚權謀詭詐以為奇,故奇者僅可施之於用兵,而不可以治國,正者僅可施之於治國,而不可以治天下。無事者,三皇無為之治也,如天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不期人之服從,而天下無不服從,故惟無事者可以取天下也。
○林氏曰:以正治國,言治國必有政事,以奇用兵,用兵則必須詐術,二者皆為有心,無為而為,則可以得天下之心,故曰以無事取天下,吾何知其有心之不可,而無心之為可,以此道也。
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人多利器,國家滋昏。民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呂氏曰:夫生民之所以貧富壽夭,付之自爾,未嘗容心於其間,苟禁網繁密,民多避忌,不敢云為,舉措失業,日愈貧窮矣。故至人之接物,以無事為真定,以有事為應迹,有事無事,常在定中,若處喧而無惡,涉事而無惱,此為真定,以無事無念為常也。且心猶君也,炁猶民也,多忌則心神不安,元炁雕零矣,故曰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夫利器者,權也,權勢,人主之斧斤,人臣豈得而用之哉。且一人之器,天下皆得而用之,是倒持太阿而授之以柄也。權既下移,則國家昏亂矣。其於己也,心不能純一,反為七情六慾之所制,神明安得而不昏濁矣。故曰人多利器,國家滋昏。夫技巧者,工妙也,人君不能無為,志在淫奢,則民為雕琢服玩金玉奇怪之物,苟容取媚,投其所欲矣。其於己也,不能絕物而溺於澴玩好,日已滋深,則大樸耗散,去道遠矣。故曰人多技巧,奇物滋起。夫法令者刑教也,剋核太至,嚴威酷烈,而舞文弄法奸宄之吏得以滋其惡,民不勝其弊,小則盜財,大則盜國矣。其於己也,拘於小法,執著傍門,外境滋奪,心靈攖亂,盜我之真,賊我之性者,紛如也,故曰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何氏曰: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言國之多制也,山澤各有守,關市各有征,微斂無度,民人苦病,如晏子所對齊侯者,觸手犯禁,民不堪命,豈非忌諱多而彌貧乎,忌諱少則安業矣。經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若民多利器,則國家滋昏,慮其竊上之機權也。故曰工無淫巧,其器完而不飾,若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慮其敗俗之樸素也。上無苛令,其事任而不擾,若網密文峻,奸宄不勝,則流為盜賊之歸者,慮其法令之過也,然後益知我無為而民自化等語,古聖人不我欺也。
○李氏曰曰:多忌諱,多利器,多技巧,多法令,皆不正也,上無忌諱則民裕,絕槽謀則民化,薄稅斂則民富,道之以德則民樸。
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呂氏曰:老君為萬教之祖,猶舉故聖人云,守之以謙,不敢自陳也,故有國有民,無所制作,未嘗不以無為為治,則民遂其生,庶俗自化矣。夫煉真之士,以我為神,以民為炁,神凝無為,元氣自化為液,液自化為血,血自化為筋,筋自化為骨,骨自化為髓,髓自化為精,精自化為玄珠,玄珠自化為金丹。《陰符經》所謂萬化生乎身是也。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節用愛人,去華務實,未嘗不以儉嗇為先,則民厚其業,家自富已。煉真之士,常無欲則息長,息長則炁滿於三田之內,故曰我無事而民自富。安靜不言,淡泊自守,未嘗不以厚本為意,則民抱天全,其俗純正矣。夫人神躁動,則炁息麤驟,神寧謐則百關調暢,元氣自正矣,故曰我好靜而民自正。無欲沖虛,崇本棄末,未嘗不以簡要為務,則民誇企,其性自樸矣。煉真之士,元神恬寂,欲念不生,炁煉真凝,成胎結象,故曰我無欲而民自樸。
○何氏曰:我無為而民自化,若為者敗之,民反不化矣。我好靜而民自正,若動而失之,民反不正矣。我無事而民自富,若多争則多患,民反不富矣。我無欲而民自樸,若多欲則多累,民反不樸矣。此至治之要道也。昔蓋公善治黃老,所與曹參言者,惟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推此類具言之,曹參得其術,相齊國九年,大治。
○李氏曰:無為無欲,無事好靜,皆正也。以此治國,則海晏河清,以此行道,則道泰時康,以此修身,則氣固神凝,一人正,萬人皆正,一心正,萬化皆正,一身正,萬事皆正,正之義大矣哉。
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孰知極?其無正邪,正復為奇,善復為詼。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林氏曰:悶悶者,不作聰明也。察察者,煩碎也。淳淳,自樂也。缺缺,不足也。此亦有心則為害,無心則自治之意。禍福無常,更相倚伏,孰知其所極止,正者定也,其無正耶,言倚伏無窮,不可得而定也。天下之事,奇或為正,正或為奇,善或為祆,訞或為善,利害是非,莫不皆然,此亦禍福倚伏之意。世人迷而不知,徒分奇正,徒分訞善,其迷蓋非一日矣。
○李氏曰:上章無為無事,使民自化,寬大之治也。故次之以其政悶悶,是謂上寬裕則民純實,上多事則民昏暴。悶悶,寬也,察察,謹也,寬則得眾,盡法無民,禍福自倚,正奇相待,善訞相反,理之然也,可不戒諸?修福不如避禍,用正不若閑邪,正雖為善,苟自矜為奇德,則反為訞,正之為正,斯不正矣。善之為善,斯不善矣。
○呂氏曰:古之人體天之行,政教寬大,任物自然,常若悶悶,故其俗淳樸,修真之士,抱神溟涬,漠然寬大,忘乎視聽,無所分別,其息深深淳淳,仙道得成矣。故曰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後世有為之君,其政峻急,以法繩人,察見淵漁,猶以為未至,民之失性,莫甚於此,由是動觸禁網,彫弊離散,風俗日益衰矣。末學初真之士,未造道妙,真炁不凝,役心運思於事物之中,專務苛察,崇尚機變,以是而治身,則缺缺然喘息粗急,真元離體,非養生之道也。故曰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且治亂之首,禍福之源,自古有之,亦由人所召。夫禍之藏於福中也,福至于極,若不能謙抑衹畏,而乃妄自驕奢,未有不為禍者矣。福之隱於禍內也,若處患難之中,頓改前非,內自修省,則祕反為福矣。天地之道有休否,日月之運有虧盈,此倚伏之數,禍福相因,莫知紀極也。有天下者,普未若守之以清靜,任其自然,不利貨財,不樂壽,不榮通,不醜窮,如是則禍福倚伏,何有於我哉。造真之士,不為福先,不為禍始,物我兼忘,豈禍福倚伏之可累乎。故曰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孰知其極,陰陽之運,生殺係焉,動靜之間,吉凶倚焉,邪之與正,善之與訞,孰能定之哉。正則正道也,奇則邪徑也,善則善性也,祆則異類也。本乎一心,流而為四,非一炁之正也。其正之者,必聖人有心正之,恢譎詭怪,反害于正,有心為正,祆祥變異,反害乎善。善祆奇正,迭相用事,民性不一,處於邪正之間,迷惑其所由來久矣。譬諸中下之士,有聞道者,方且隙然生善之一念,而無卓然獨立之定力,乃惑於見聞,一彈指間,妄念忽起,而正復化為奇,怪善復化為訞邪,莊聖所謂神奇復化臭腐是也。聖智難知,鬼神莫識,况常流乎。故人迷妄,其來久矣,豈獨今哉。故曰其無正邪,正復為奇,善復為訞,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何氏曰:割,害,劌,傷也。方則易割,康則易劌,吾以方以廉,以身率民,使化而遂,以此為害人傷人之事,有不為也。肆,逞,耀,眩也,直則易肆,光則易耀,吾以直以光,以道示民,使化而遂,以此為自逞自眩之事,有不為也。康而不劇,古全句,見《聘義》經注甚明,改劌作穢者,非是。《莊子》廉劌雕琢,字義相近。
○董氏曰:行方而德圓,故無割截之迷,劌,傷害也,清而容物,故不劌。肆,布列也。大直若屈而不肆,光而不耀者,復歸其明也。此四者皆悶悶政也。蓋聖人惟恬淡無為,而方廉直光之用,整然於其中,而人不知,使天下各安其性命之情,而不陷於一偏,所以無割劌肆耀之過,而禍福何有哉。
治人事天,莫若嗇。
呂氏曰:聖人之治,無為無事,省財節用,則倉庫充實,民康俗阜,然後保精愛神,齊心潔己,以昭祀上帝,則人神皆和矣。且夫聰明睿智,動靜思慮,是其心內受用者,屈伸俯仰,貌像聲色,是吾身外受用者,兩者交通,脗然契合,要在各得其宜,此嗇之為義也。修諸內者以修身為治人,治自己之人也。以養元為事天,事自已之天也。天則腦宮是矣,純陽赫赫,在乎上九,天之上無陰也,自玉京關之上皆天也。嗇者保愛也,愛視則養神,愛聽則養虛,愛言則養氣,愛息則養和,愛腦則養血,故曰治人事天,莫若嗇。
○何氏曰:有國者處天人之際,凡所以上事天,下治人,多求之外,而不求之身,太史公以道為六家首,專取其精神專一,謂之大道,其曰動合無形,則與天符合者,此精神也。曰贍足萬物則使民贍給者,亦此精神也。又曰: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精太用則竭,神太用則疲,精神離則死,故聖人重之。夫重之即嗇之之說。嗇者,吝惜之至也,聖人守內不守外,夫曰節曰愛曰守,皆嗇之意也。不嗇口則多言損氣,五味厲爽,不嗇耳目則五聲亂耳,五色亂目,如曰快其情者,疲其神,其嗇也哉。嗇精嗇氣嗇神,此道上可賓九清,下可福群生。
○吴氏曰:音也者,留形惜氣之要衛也。
○李氏曰:治人事天,莫若從儉,以國言之,省刑罰,薄稅斂,以身言之也,省言語,節飲食,以心言之,省思慮,絕視聽,存其心,養其性,可以事天也。
夫惟嗇,是謂早復。早復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呂氏曰:且嗇者愛育精神,勤儉有常,如性無易,如德不遷,省費儲用,自足儉嗇,而智恬交養,情不外蕩,性自內復,若夫愛其形,保其神,貴其氣,固其根,精神腦血,不致耗散,早得復本還元,故曰夫惟嗇,是謂早復。夫節儉理民,愛嗇其神以上心,德之一也。服從于道,積而彌新,人皆和悅,德之二也。有一有二,德之重也。修之內者,早能嗇復,則氣柔和,萬神安暢,復我本來,不隨物轉,深矣遠矣,故曰早復。謂之重積德,然重積者,克己復禮,修道以仁,未嘗眩鬻,天人信順,無一物敢違,是以四方向慕,無不克服矣。故曰重積德則無不克,而無不克者,萬物歸化,道德無窮,何往不通,內煉之士,大德有容,以其不争,奚往不克,至一不逆,真常不變,參萬歲而不老,豈知其極,故曰無不克,則莫知其極。夫其極之莫知,後其身而身先,天下樂推而不厭,被堯之仁,樂堯之化,其國可保而有餘裕矣。內煉之士,體道之無窮,毓德之無極,國可以有者,喻乎身可以存也,故曰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何氏曰:重積德,則積水成海,積氣成神也。無不克則應物變化,無所不宜也。莫知其極,乃合大道,混混溟溟也,為國者果能此道,亦可以有其國而久安矣。
○林氏曰:早復者言嗇則歸復於根,返本還元也。德至此則愈積,而愈盛矣。重,愈積之意也。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也。
呂氏曰:始也修性以反德,今也積德而入道。為有國之母也,則可以茂養百姓,福祚社稷,亘萬古之長久矣。喻之於身,有國之母者氣也,形為受氣之本,氣是有形之根,氣因神識而生,形乃因氣而立,故伏羲得之以襲氣母,蓋神是氣之子,而氣是神之母也。形不得氣,無因而成,氣不治形,將何為主。氣散則身謝,氣在則身存且久也,故曰有國之母,可以長久。積德之君,治人事天,厚國養民者,植根於無為,固蒂於清靜,社稷綿遠,故謂之長生。臨御常照,故謂之久視。己之根者腦也,蒂者臍也,深根運元氣以補腦也,仙諺云:欲得不老,還精補腦。然後密樞機,閉欲戶,藏元精,於杳冥之府,結胎息於丹元之宮,上赤下黑,左青右白,中央黃暈之間,乃黃庭結寶之處,正當臍間,是謂固蒂也。今欲修長生,當先固蒂,呼吸太和,返神服氣,胎息綿綿,伏住臍間,長生與天地為常,久視與日月參光矣。仙諺曰:欲得長生,先須久視,久視者,內視也。
○林氏曰:此章以治國喻養生也。養生而能嗇,則可以深其根,固其蒂,可以長生,可以久視也。
○蘇氏曰:以嗇治人則可以有國,以嗇事天則深根固蒂,古之聖人,保其性命之常,不以外耗內,則根深蒂固,而不可拔,雖長生久視可也。蓋治人事天,雖有內外之異,而莫若嗇一也。
治大國,若烹小鮮。
呂氏曰:治大國者,不可煩,煩則民亂,烹小鮮者,不可擾,擾則魚爛。故善治國者,若烹膚寸之魚,調其水火,使之自熟,則魚可全。若乃擾之則魚傷,魚傷則糜爛於釜矣。善治民者和其政教,使其自得,其民自安,若乃擾之則民傷,民傷則潰於國矣。是以治道貴清靜,國以民為本,身以氣為本,愛民治國,則國昌,愛氣治身則身久,故設此喻。愛民惜氣之法,如烹小鮮不可攪,擾動則耗廢矣。
○李氏曰:以正治國,其政悶悶,治人事天,皆治國之義。小鮮者,細小之魚也。譬以烹鮮,撓之則糜,言平治天下,撓之則亂也。
○林氏曰:烹小鮮者,攪之則碎,治國者擾之則亂,清靜無為,安靜不擾,此治國之道也。
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呂氏曰:聖人神明,萬物之主也,不得已而臨蒞天下,以無為之道治之,故風雨時若,水旱不作,人心沖和,鬼神咸服於明德,鬼既安於幽趣,不敢出其靈響,現其神變矣。以道治一身之天下者,智恬交養,神宇泰定,天光內發,祆氣淪滅,邪鬼豈敢現其神變哉。
○吴氏曰:蒞,臨也,鬼謂天地之氣,神靈,怪也。人之氣與天地之氣通為一,有道之主,以道蒞臨天下者,簡靜而治,不擾動以傷害其民,故民氣和平,充塞兩間,相為感應,而天地之氣無或乖戾,故其鬼不為靈怪,以興灾也。
○何氏曰:夫以道蒞天下,神民安之,《莊子》聖人得已而臨往天下,莫若無為,無為則人安其性命之情,莫之為而常自然,萬物莫能為之害也。
○河上公以道德居位治天下,則鬼不敢現其精神以犯人也。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
呂氏曰:非其鬼無神變靈響,蓋聖人守其常位,宜其幽贊天地之大美,戬助協順,惟福是宜,非特鬼不敢神,神亦不敢妄肆妖禍,傷吾之民矣。且有道之士,非其鬼無神變,以其不能傷犯自然之人也。故曰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神既安於正直,非不傷害於民,以其服聖人之明德,自處幽暗,而不敢示其怪變爾。聖人憫一夫之失所,未嘗不思所以救之之力,父臨子育,雖紬繹帡幪,保惜之不暇,何傷之有。喻於人得道自然,非獨神明不敢犯,聖人亦不傷之也。聖人方且尊道貴德,豈傷於有道之民哉。故曰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
○吴氏曰:鬼之所以不靈怪者,非不靈怪也,雖能靈怪而不為妖灾以傷害人也。又謂鬼之靈怪,所以不傷人者,非自能如此也。以聖人能使民氣和平而不傷天地之氣,故天地之氣亦和平而不傷害人也。曰鬼曰神,皆天地之氣,名二而實一。
○河上公曰:其鬼非無精神也,不能傷自然之人也。
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呂氏曰:人得治於陽,鬼得治於陰,人得全性命,鬼得全至神,兩者交悅無所傷焉,遂至天清地寧,陰陽調泰,年穀常豐,物無札傷,國無疵癘,鬼無靈響,其德交歸之矣。
○林氏曰:幽則為陰陽,明則為聖治,此兩者自不相傷,則其德皆歸之,言天地得其自然之道,聖人亦得自然之道,各有其德而不相侵越,故曰交歸焉。不相傷,不相侵也。此章先頓一句,以言不擾之意,既提起一句如此,下面却言三才之道,皆是不擾而已。以道蒞天下,此天下字包三才而言之。凡在太虛之下,臨之以道,天則職覆,地則職載,聖人則職教,三者各職其職,而不相侵越,則皆得其道矣。
○河上公:鬼與聖人俱兩不相傷也。夫兩不相傷,人得治於陽,鬼得治於陰,人得全其性命,鬼得保其精神,故德交歸焉。
○何氏曰:古之人在混茫之中,與一世而澹漠焉,當是時,陰陽知靜,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群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是之謂至一,莫之為而常自然,此也。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
林氏曰:借大國小國之得所欲,以喻知道之人宜謙宜靜,非教人自下以取勝也。三代而下,世有取國之事,故因其所見,以為喻爾。下流者自處於卑下也,大國之人,能自卑下,則可以合天地之交,譬如牝者以靜而勝其牡也。自下者以靜為道,故曰以靜為下。
○呂氏曰: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百川朝宗,亦猶大國能自下,無不包容,則民交趨而會之矣。傳曰:天地交,萬物生,人道交,功勛成,此之謂與。一身之設,一國之象也。忘其身則百骸理,虛其心則和氣歸,虛無者聖人之所居,可謂大國矣。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至於萬物之精華,交而會之,猶眾水之趨下流也。故曰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者,初不容心於勝,惟其靜,是以常勝,以勝為下,故天下之交歸焉。牝靜牡動,柔靜剛動也。剛為柔所制,動為靜所伏,經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此實用謙下之德,有國有民,故無往而不克也,取之己也。天一生水,在人為精,地二生火,在人為神,神者陽中之陰,故謂之雌,亦天下之牝也。知雄守雌,專氣致柔,以陰煉陽,為神機妙用也,故牝常以靜勝焉。靜則群動趨也,下則眾齊赴之,此修真之要也。
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林氏曰:以大取小曰以取,以小取大曰而取,此兩句文字亦奇特。
○呂氏曰:以大事小,唯仁者能之。以小事大,唯智者能之。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知天命,畏天者保其身。
○吴氏曰:大國本在小國之上者,不恃其尊而謙降以下小國,則能致小國之樂附。小國素在大國之下者,甘處於卑而俯仰以下大國,則能得大國之見容。下以取,謂大國能下以取小國之樂附,下而取,謂小國能下而取大國之見容也。
○何氏
曰:大國以下小國,如湯事葛,文王事昆夷。小國以下大國,如太王事獯鬻,句踐事吴之類。
○李氏曰:上以下下下,下以下順上,上遜下順,德交歸焉。修身以此,心愈下而道愈高,身愈退而德逾進。
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林氏曰:大國之意,不過欲兼畜天下之人,小國之意,不過欲鐫刺入求於人,二者皆非自下不可,惟能自下,則兩者各得其欲,然則知道之大者,必以謙下為宜矣。黃茂林解云:此一章全是借物以明道,此語最的當。
○吴氏曰:大國之下小國一者,欲兼畜小國而已,小國之下大國一者,欲入事大國而已,兩者皆能下,一則大小各得其所欲,然小者素在人一下,不患其不能下,大者非在人下,或恐其不能,故專言大者宜為下。
○呂氏曰:大國以下小國者,不過欲兼并畜聚小國之眾,為其君長爾。小國以下大國者,不過盡禮以敬事大國,資為援助爾。然小大各當其分,互有所持,不相侵撓,安其居,樂其俗,而小國柔服,理之常也。大國謙下,故宜曲而下全之,使可小可大,所以致天下之交也。
○何氏曰:此章首言大國者下流,末言大者宜為下,中間雖合大國小國並言,而先後惟主於大國而言者,小者易為下,此不待教,大者易以盈,難為下,雖教未必行,故再三言之,與《易》同道也。
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
何氏曰:道者陶治萬物,修治無形,寂然不動,大道混冥,深闊廣大,不可為外,析毫剖芒,不可為內,此所謂物之奧也。如屋之堂奧,非造次所得見,《莊子》道者萬物所共由,故此章先曰寶,後曰貴也。道不遠人,人自遠道,雖有善不善之判,而不善人之所保,亦隱然藉此道以為安也。
○吴氏曰:萬物之奧,謂萬物之尊貴者,奧,室西南隅也,尊者所居,故奧為貴。道之尊貴,猶奧也。寶謂善人所重,善人向道而進修,則可以取重於人,故曰善人之寶,不善人向道而改悔,亦可自保其身,故曰不善人之所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
李氏曰:美言可以市,足以悅眾,尊行可以加人,足以出眾也。人之不善,我亦善之,何棄之有。立天子置三公,作之君,作之師,教化下民,使不善者從其化。拱璧駟馬,不足為貴,不如坐進此道,修己以安百姓,先之以敬讓而民不爭,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
○柴氏曰:道味有益,如寶入市,故曰美言可以市,德重無不服,故曰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教以化之,何敢棄之。故立天子置三公,所以輔行此道也。
○吴氏曰:善人以道而取重於人者,其嘉言可愛,如美物可鬻於市,其卓行可宗,可以高出眾人之上。不善人以道自保其身者,畏威寡罪,身獲全安,是此不善之人,道亦何嘗棄之也。拱璧,合拱之璧,駟馬,一乘之馬,拱璧駟馬為至貴,然未足為貴也。不如進此道之為尤貴,拱璧駟馬之貴,不如此道也,故萬物貴之而以為奧也。
○何氏曰:不以寶玉車馬為榮,而以坐進此道為貴。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
林氏曰:且古之以此道為貴者何也,求則得之,道本在我,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有罪以免者,言一念之善,則可以改過,即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也。不曰,如謂《詩》不云乎,道無賢愚,悟則得之,此所以為可貴,故曰故為天下貴。
○何氏曰:無一夫不獲所欲與聚,所求皆得,君子樂得其道,而止於善,小人樂得其欲,而恥為不善,雖有不善者,亦莫不回心向道,遷善遠罪,而不自知者。此有道之士獲大用於世,而亦以見斯道之功用,貴而益貴也,謂之古之貴此道者,匪今斯今,振古如斯。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