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中庭花园,在往常只需两分钟的路程,洛珠走走停停竟然花了十分钟。她迟疑该和安瑾臣说些什么,让他放弃?或者助他逃离?
她心中始终没有一个定数。
待她到达安瑾臣入住的后庭花园间时,花园里,开满了春日桃花。满园姹紫嫣红,似一片朝霞。走近一步,散发的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忽然,一个激烈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春色满园。洛珠的心仿佛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我不同意!”安瑾臣怒地捶打着朱红色木门,对着被拦在外的风离痕大嚷一句。风离痕僵直的身体微微一颤,因被安瑾臣执拗的话使他面色沉了下去。
“若你当真如此固执,恐怕最后还是逃脱不了可悲的命运。”风离痕似是而非地说着,方才的不自然,在这瞬间又消逝无踪。
安瑾臣愤然,脱口而出。“你们以为,我只是随便玩玩?一个青楼女子,我怎么可能如此上心?或许只是‘欲求不得’的脾性,整日留恋花丛中的公子哥,会为了这虚渺的爱情变得如此可笑?可你们错了,都错了。我非常清醒。就是因为见过太多的女人,才在在二十年来,第一次遇到自己真正爱的人,我怎么可能放弃。就算身体允许自己放弃,心也不允许。”
“我不能放弃,我爱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扎根在心底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害怕。”
洛珠静静地听着,良久,豁然轻松地笑了起来。
即便是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经历了人生种种折磨和摧残。以为,爱了恨了,伤了别了。这一切都可以成为一种宿命。
哪里想得到,无论何地,何时,感情这条路,终究破不了。
人心本善。
这条路,好长好长。有些漫不经心。
就像度过了千年,之后的洛珠,变成了之后的安瑾兮。
她步到安瑾臣的房前,与风离痕打过招呼之后,隔着门与安瑾臣对话。
“大哥。”她轻声唤他。
安瑾臣消瘦的脸让人看着很是心疼。宿醉导致的后果是脸变成了青色。他双眸空泛,在洛珠来时,显得了无生机。却在洛珠出现之后,仿佛有一股光线聚焦,如坠入在沼泽地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三妹。”他眼神一亮。“你是来帮我的吗!”
洛珠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大哥,时至今日,你只能听从风公子的建议。这对你与明月姑娘来说,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安瑾臣脸色一沉,粗犷的眉毛一拧,冷声道,“你也同意我立她为妾?”
“大哥,你从来都是一个桀骜不羁不拘泥于世俗的人。为何要在此刻,固执地非要宣布要她成为你的女人。假使你真心爱她,而她又甘愿跟着你。名分对你们来说,又能怎样?难道失了名分,你对她的爱就减少,她就会怪你吗?我相信明月姑娘不是这种人。她要的,是一份感情,而不是一个名分。”
“若你担心委屈了她,只要你娶了她之后,对她的关心对她的爱较以往更加倍就是了。她绝对不会介意。倒是你这样,公然与爹爹最对,爹爹对她只会更加生厌。大哥,你是聪明人,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与其被关在屋内以绝食对抗爹爹,还不如,梳洗打扮之后,以正常人的面目,去与爹爹谈判。这样,你才有赢的机会。总比你待在房中,公然挑战来得要好。”
安瑾臣沉默了。
“瑾兮说得对。明月姑娘断然不会介意。否则,她便不值得拥有安兄你的爱。”
连风离痕也这样说。
安瑾臣的脑子里,像是被倒了一罐清水。将他脑海里的杂念,通通冲走。
洛珠所说,句句珠玑,有条不紊。
事实上,安瑾臣与宰相安陆对抗,根本没有赢的机会。安瑾臣原先就没有为宰相府做过些什么。对于宰相安陆而言,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再加上二哥安瑾轩的出类拔萃,少年得志,安陆更加不会将关注点放在安瑾臣身上。
可若是让儿子去娶一个青楼女子做正室,这种有损门风的事,他是决然不肯答应的。
然而有一件事,却是安陆一直希望安瑾臣答应的。
南方一直有战事,东陵国人尽皆知。这几年,东陵国因人才零落。自五年前的那场灭顶之灾后,先锋大将欧阳青死于“巫术”,东陵国群龙无首。举目望去,唯有大将军李格守住边境,才让南越国不敢懈怠。然凭他一人之力,也难以力挽狂澜。因此这般,才导致战事一直僵持不下。东陵国主蓝祁漠有意让宰相府内的公子出征立功。
二公子安瑾轩在朝为官,擅长文理。从小对如何定国安邦的事感兴趣。对战场上的打打杀杀,却是反感至极。虽习得一招半式,但对行军打战,缺乏手段。倒是这大公子安瑾臣,对武功之道颇有研究。安陆一直希望安瑾臣能上阵杀敌,为国效力。
然而安瑾臣一直不答应。游走于百花丛中,醉生于温柔乡,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他才不要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但假使为了明月,他又何尝不敢一试。
他们三人,在门口达成了协议。
由风离痕去与明月交流。洛珠与安瑾臣劝说宰相,让两人之间的协议达成。
这晚。
夜色轻薄凉初透。洛珠独自一人坐于亭下饮茶。吩咐雪儿去厨房备些糕点。她将紫红色器皿的茶具,轻轻摆放好。
在她面前,有一个身着紫衣的俊美公子冷冷地斜站着。如夜幕般漆黑的双眸直直盯着她。
洛珠视若无睹。在喝下第二杯茶后,那紫衣公子按捺不住,径直坐下,将眸光对准了她的眼睛。
“大哥的事,你为何要插手。”
洛珠轻扯嘴角,不动声色,静若处子。“二哥,你难道不希望大哥幸福吗?”
安瑾轩敛了敛眸,声音放低了许多。“我虽不是世俗之人,但对,对青楼女子并没有偏见,但是这明月来历不明,若是敌国的奸细。”
洛珠冷声打断他的话。“二哥把所有的人都当成是是敌国奸细吗?”她猜测在见到洛珠之时,安瑾轩也是这样想她的。
“只要是对东陵国和宰相府有威胁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二哥既然这么有心,怎么不自荐去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倒是在小家里,东猜西测,不是怀疑这个,就是怀疑那个。甚而夸夸其谈,对大哥的幸福,也熟视无睹。”
“你!”他被说得有些许恼怒。
“你不必气,反正你也没拿我当妹妹看待,我也不会对你恭敬。只是大哥人好,我不希望他不幸福。就算,就算明月她是奸细,是坏人,可她终究还是大哥深爱的女人。若说她真是奸细,那么孰轻孰重,大哥也自然会分辨清楚。”
“陷入爱情里,还有什么头脑能明辨是非。”安瑾轩脱口而出。
“那么,二哥对待三妹的亲情,也可以明辨是非了?”
洛珠正说完,雪儿从厨房里端来了蜜饯糕点,轻轻唤了一声“公子,小姐”,便把糕点放在了石桌上,退了出去。
洛珠看着桌上精致的糕点,却没有任何食欲。
她干脆将话挑明。“二哥,你若是还关心这个家,就一起帮帮大哥。别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怀疑别人。你虽心存国家百姓,可你连家里的人都不在乎,又怎么在乎百姓。你总是说得这么好听,怕别人是奸细,怕别人对宰相府甚至是对‘东陵国’不利,可在眼下,你却连兄弟手足都未关心上,谈什么国家百姓。”
洛珠的言语里似有讥讽又有苦劝的意味。
大哥和二哥的关系并不好。她早就看出来了。
大哥天生放荡,二哥天性高傲。他看不起他的不羁,他也看不上他的世俗。因此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大的交往。
二哥常将家事国事挂在嘴上,大哥却总惦记着夜夜寻欢。两个人生观价值观不同的人,又怎么可能和平相处。
因此大哥安瑾臣在平日里做些什么,安瑾轩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也是洛珠不喜欢二哥的原因。
安瑾轩听了洛珠所说的,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沉默。却又恐慌地不想承认。他的嘴角紧紧抿着,盯着洛珠看。两人僵持着。
矛盾像游鱼一般游荡,无孔不入。
洛珠起身,再不想与他多做争辩,转身离去。
安瑾轩看着她倔强又纤瘦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感触,涌上心头。
多年来,一直心系朝廷的安瑾轩,确实忽略了家人,还有他的大哥。
他垂下了双眸,静静沉思在自己的遐想中。
洛珠闪进了自己的房内。
今晚,风离痕定会去找那明月商议。
假使风离痕去的是城郊的那座破庙,那么风离痕就是明月口中的“主人”,洛珠猜测风离痕的身份就不会错。
想来,风离痕一定有任务交给她。
洛珠穿上了紧身束衣,将发髻高高盘起。这次,她不做黑衣人的打扮,而是男装扮相。这样一来,被抓到,也只说是自己偷跑出来玩耍,惩罚几下也就过去。
这次,
她要和风离痕,来个斗智斗勇。
如果她没有猜测,风离痕,他才是真正的敌国奸细。
想借大哥之手,混入东陵国的军队。以明月为哨,安瑾臣为奴。控制整个营军。此等狼子野心,她洛珠就算不是东陵国的人,她也要保护宰相府,更要保护,第一个将她当成妹妹的大哥安瑾臣。
明月,绝对不能娶进来。
风离痕,她也绝对会将他拆穿。
洛珠将一束淡蓝色丝带绑在了手腕上。夜深人静。追寻老路,跃起,翻墙而过。
第10章无故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