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回到家里后,二哥安瑾轩对她总是明朝暗访,总想揪出她的小辫子。倒是这风流倜傥的大哥,据说整日无所事事,流连于烟花之地,醉生梦死,乐不思蜀。
这几日,身边更是跟着一位叫“风离痕”的公子哥。两人相识于大哥前往“青城”游玩的路上。拥有共同价值观的年轻人一拍即合,随机引他入至家中做客。
这风离痕倒也不推辞,入住了“宰相府。”因救过大哥的性命,宰相府那二老对他倒是客客气气。
深知大哥如此德行,不能如二哥一般在朝廷有个一官半职,为朝廷牟利。二老也不怨天尤人,只求他不生事就可。
洛珠见过那个叫风离痕的人。
容颜生得清秀高雅,喜欢穿紫色镶边霓裳,腰间挂白色佩玉。手执以象牙为柄制成的团扇,扇面以洒金让能工巧匠精心镂烫上名人挥毫题诗作画。并坠以流苏。看起来价值千金。
有道是“夏日炎炎似火烧,公子皇孙把扇摇。”这明明不热的天,风离痕倒是有这雅致,一直执着这纸扇。
洛珠找到大哥安瑾臣时,他与风离痕正端坐在后花园的小亭里举杯豪饮。看这满桌丰盛的酒菜,山中走兽,陆地牛羊,海中鱼虾,样样不缺。看起来像是要把酒言欢,秉烛夜谈了?
这样倒好了。洛珠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大哥与风公子真是好雅兴,外头这般好光景。你们两人却在此地光喝酒吃肉?”
安瑾臣见是不久前失散回归的妹妹,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对于这个妹妹,是真是假他并不放在心上。他为人豁达,桀骜不驯。对家中之事也不多管。这妹妹能让母亲高兴,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三妹来了。与大哥一起小酌几杯可好?”
洛珠步至亭台,撇头看向一旁冷面的风离痕。他柔和的轮廓泛着紫玉般尖锐的光泽。不可置否,他的双眸之间,透射的犀利,让人寒颤。然而他启唇,字里行间,倒是温文儒雅,彬彬有礼。全然不似他身上自上而下的敏锐与可怖。
“三小姐若有雅兴,可坐下与我们一同畅饮。”风离痕礼貌邀请。
洛珠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恍若山巅不可攀附的冰雪。“大哥与风公子的雅兴,小妹不敢叨扰。只是大哥今日是想与风公子关此时月色,想来今晚是要在此度过良宵。既然大哥不出府,小妹倒是希望大哥能将出府的机会让给我。”
此话一出,安瑾臣的脸上立显僵容。他将目光投向了风离痕身上。眼底那飞快而逝,一种不明难料的闪躲之意。又立即强装镇定自若,故意轻挑眉毛,假装愠怒道。“一个女孩子,哪能随意出府招摇。不可。若是让爹爹知道,定会重罚。”
“以大哥的性格,应该不是会怕爹爹重罚的人。”她言语里跳跃着调侃之意。随即继续补充。“大哥,自从三年前出府发生意外,爹爹就把我关入府内,不许我出门。但是今天是一年一次的‘采桑节’,外面这么热闹,处处张灯结彩,你让我一个人在这幽静的房里,怎么睡得着。”
“可是。”安瑾臣还想说些什么,被敏锐的洛珠迅速打断。
“再说大哥不是正准备要出府去吗,带上小妹。小妹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出府?”虽说是被猜到了意图有些讶异,然风离痕的神情依旧那样从容不迫,言语淡定。
安瑾臣赶紧附和。“对啊,你没看到我和离痕在喝酒,不准备出门了吗。小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洛珠敛去了笑容。“哥哥,别装了。方才我一走近你,就闻到你身上涂得一种香料的香味。在看你今天穿的,白色镶边长衣,碧色腰带,发髻盘结,干净利落。如果不是要出门赴约,你怎么会打扮地比平日里还要得体许多。再者,说到现在,你们杯中满满的酒水,可是一口也没喝过。想来是正准备出门,为了掩人耳目,才作此掩饰吧。”
“如果是故意在我面前作势,那你们就趁此死了这条心。因为今天,我一定要出门。”
这个女人,
风离痕呆在原处,竟忘记了言语。脑中不断流窜刚才洛珠深刻又条理分明的话语,想要用一种厚重的语气来理清自己此刻杂乱无章的思绪。却一次次地陷入浮华的沼泽,无法自拔。
她说的分毫不差。
安瑾臣愣在原处,随即以笑容掩饰尴尬。“妹妹在说什么。”他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如果妹妹猜错了,那大哥也不必恼火。大不了,我在这里陪你们喝酒就是了。今晚陪你们,喝到底。不醉不归。”
安瑾臣两旁的太阳穴,自觉被洛珠搅得隐隐作痛。无奈轻叹出声。“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爹娘。”
“一言为定。我马上回房准备。”洛珠嫣然一笑。转身走两步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正准备起身的安瑾臣与风离痕说道。“如果你们想趁我回去换衣服时逃走,我便告诉父亲,你们今晚去了青楼。”
正欲起身的两人,身体僵硬在原地。一股沁凉的寒意从脚心直窜入身体。像被看穿了什么似地,完全忘记了言语。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只告诉你们,我有办法让父亲相信,你们今晚流连烟花之地。”
安瑾臣无奈失笑,紧绷的神经慕然断开。重新坐下,将面前的酒水端起,一饮而尽。没想到三年后的妹妹,竟是这样聪慧有趣。对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办法,我们只得带她一起走了。”
风离痕沉默点头,望向安瑾兮消失的方向出神。良久,问出这样一句话,“你妹妹,失踪的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安瑾臣一时竟无言以对。这个三妹,在以前与他并不亲近。倒是和二弟玩得来。安瑾臣对她也并无多大关注。只是记忆里,三妹是个听话懂事的丫头,并不像今晚这般刁钻。果然,外头三年的历练,倒真是让人改变了许多。
“我也不知,只听她说掉落悬崖后,被后山脚下的一对砍柴夫妇救起。失去了记忆。因识得她所围系的雪锻肚兜,才知晓自己是‘宰相府’里的人。一路找来认亲。”
“若是找来认亲,何须等到三年之后。”风离痕轻缓吐出自己的质疑,眉骨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如一把尖利的匕首,刺穿所有的伪装。
安瑾臣笑道,“妹妹能无恙回来,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是开心。今晚我爹与我娘亲还有那‘迂腐’的二弟都去了宫里,不会这么早回来。带她出门一趟也无妨。早些回来就是了。”
“可你别忘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安瑾臣轻轻摆手,无奈笑道,“没办法啊,还真让她给说中了。倘若带上她,她就是‘共犯’,谅她也不敢告诉我爹和我娘亲。”
洛珠与雪儿换上男装,俊俏的模样让安瑾臣连连称赞。
“三妹换上男装,容貌不输大哥,气质不弱离痕。果真是一表人才。”
“大哥可是从府里一直夸到府外了。讨好的言语到此为止了。说吧,希望我能做些什么。”
安瑾臣被呛得无声。
繁荣的闹市里,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五色彩灯点缀如白昼,远处烟花绽放如星云。人流涌动密集如蚁。虽一直被人挤着,洛珠却是迷恋地看着这条长街,享受着古时的文化。
安瑾臣走在她前方。担心自己被人流挤走,洛珠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安瑾臣。安瑾臣笑说,“你自是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紧紧跟着我们就好。可别闹出些什么乱子。”
“我知道了。”洛珠毫无心思地回答他。以前在“泠水居”,她也常常跑出去玩。开始时顾言熙并不在意,只吩咐小可尽心保护她。可到了后期,顾言熙却开始对她管束甚严,一举一动都得请示过她方能出门,这让洛珠叫苦连天。也不知为何顾言熙会突然变了性情。
许是担心她在外惹出什么事端会牵连“泠水居。”
遐想之余,四人已经来到了街巷里最繁华的地方。
安瑾臣与风离痕站立的地方,是一座酒楼。二层楼的中式建筑,土褐色的门墙,朱红色的纸窗。两旁挂着两盏火红色的灯笼,正中的牌匾上,端正写着三个大字,“虫二楼。”
洛珠勾唇轻笑。
风离痕察觉到什么,微微怔住,随即问她。“你笑什么?”
洛珠狡黠的眉眼勾过风离痕,又划过有些心虚的安瑾臣,回答,“我就说去的是‘青楼’,你们却是左躲右闪,顾左右而言他。明明是去风流快活,还要再人前装什么正人君子。”
“你又怎知这家店就是青楼?”这家店的独到之处,就是外表和正常酒楼无异。没有像一般的妓院一样,门口站着一群妩媚妖娆的艺妓。到处招揽顾客。只道是里头“别有洞天。”
洛珠解释道,“‘虫二虫二,难道不是‘风月无边’的意思?既是‘风月无边’,有道是无门,此处却是大门紧闭,亦无人招揽香客。即是‘关上门的妓院’。大哥,风公子。我这样的解释,你们可满意?”
“妙哉妙哉。三妹果真是聪慧绝顶。本来你的身份这里不便进入。想来也是逃不过你的眼。罢了,今天大哥我破例一回,但你需得答应我,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人知晓,若是让第五个人知道。”
“你我都玩完。”洛珠调皮地接过了他的话。
二人笑出了声。
第4章虫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