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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几天几宿的折腾还有这突入起来的话让海东也糊涂了,那一瞬间他本来是想转身就走的,并且下定决心多打鬼子,但他没地方去,也没鬼子打,但他可以红着眼睛对姥姥说,“姥姥,现在解放好多年了,都改革开放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日本鬼子早让我们打跑了,你就安心的睡觉吧,再也没有鬼子跑我们家偷小鸡了,你放心的睡吧。”
“打跑了,打跑了?”姥姥似乎相信了,但还是有些怀疑,她转身回了屋子,嘴里喃喃道,“打跑了,啥时候打跑的?”眼前这个共产党的话让姥姥有些怀疑,他分明还记得半个月前堡子里的姑娘被抓去,回来的时候被折磨的没有人样,头发像杂草一样,目光呆滞,浑身气味难闻恶臭熏天,在床上佝偻着身子,不认人了,见谁都傻笑。想到这,好好的姑娘,真是白瞎了。生命是脆弱的,那姑娘在床上躺着,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让人给她洗澡,一动不动,眼珠子跟假的似的,就这样死掉了,死的时候要换上新衣服,这叫寿衣。尽管一家穷得就那么两条裤子,可他还是穿了一条走的,毕竟是女的,死了也是女尸,活着的时候受尽了凌辱,死了的时候要走很长一段路,要过奈何桥的,要走阴曹小路的,不能光着身子,更不能不穿裤子。父母给她换裤子的时候都惊呆了,下体已经血肉模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已经和裤子粘在了一起,将血肉与裤子分开要费好大力气,他们怕她疼所以手上特别的小心,殊不知,她已经死了,魂都走了,也就顾不得疼了,可他们依然小心,好像能感觉到她的疼痛似的。
姥姥回屋子休息了,海东就在院子里踱步,炎热的夏天里最惬意的时候就是晚上了,清风凉爽,能将人吹透,让人感觉从里到外的凉爽。
老孙头和叶子将海东看成是一条蟒蛇,而姥姥将自己看成是共产党,也许,现在唯一认得海东也许就属那只趴在地上的老黄了。他来到老黄的窝前,老黄爬在窝边,脑袋趴在两个爪子上,看海东走来,抬了抬眼睛,又合上了。老黄是十几年的老狗了,按说它不仅有灵性,而且有觉悟,它的血统很好,老黄的爷爷在这里看家的时候,共产党天黑来,天不亮就走,而且从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睡,谁都没见过共产党长的啥模样,只有老黄的爷爷见过。平日里老黄的爷爷一见生人就叫唤,可共产党每次来他都不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它敢叫主人能打死它。后来到了老黄它爹那里,也就是解放后反右派的时候,人们相信老黄他爹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而是一条有着觉悟的狗,这份相信要胜过其他人,那个时候老黄他爹冲谁叫谁就是右派,所以私下里堡子里的人都喂他,喂得肥肥的,看来权力这东西不管是不是人都能受益。
海东抚摸着老黄的毛,一下一下的,老黄只顾着睡自己的觉,它一定还认得海东,否则的话不能若无其事的忍他抚摸,可正是这若无其事让海东觉得冷漠,它不理他,因为它太老了,连叫都懒得叫了,如果它能开口说话,海东真的希望好好和它聊聊。
见到了风,海东觉得自己好多了,他走出了院子,在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亮点,忽明忽暗的,借着月光他看到一个人影蹲坐在那里,他知道是李三。尽管他看不见李三,但他能感觉到李三在盯着他,盯着他家的门口,那双眼睛发着绿光一样。李三似乎一直没有忘掉多年前的事情,尽管在海东这里这些事情过于陈旧,不值一提,但对于李三来讲,那些事似乎很重要。
海东朝着李三那里看了半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也许他并不想为李三验明正身,他只是转身进了院子,回了屋子。这个时候叶子还在睡觉,为了避免白天发生的事,他特意在上床前仔细的擦了擦鞋上的泥土。
海东感觉睡了好久,可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叶子昨晚睡得很好,早早的起来给他熬粥,虽说是在熬粥,但心思却没在粥上,海东从那叮叮当当的摔打声就能够听出来。粥熬好后,叶子喂他,味道不如姥姥的手艺,但他还是喝了两碗,肚子立马就涨了起来,他用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不烧了,这个信息让他异常的兴奋,他又喝了一碗,身体感觉好多了,但胃又不舒服了,他顾不了那么多,闭上眼睛再次睡去。这个过程叶子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海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是被自己的呼噜声振醒的,床边围了一群人,直挺挺的站着,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海东知道姥姥出去遛弯去了,若是姥姥不走,这些人是不敢来的,海东用里的揉了揉眼睛,看着抗边的每一个人。这里有叶子、初亮、老孙头还有其他邻居,而李三站就在后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海东对他们说,“干啥呢,遗体告别啊?”
海东这句玩笑似乎证明他已经好了,他已经是他了,不再是那个扭动身体胡言乱语的蟒蛇了,但老孙头不敢怠慢,他试探着问海东,“你还卖馅饼不?”这个时候,叶子也将目光聚集在海东身上,众人都齐刷刷的盯着海东。海东想说话,但还是咽了回去,他看着他们,好像在思索什么。老孙头跳着眉毛,鼻子里狠狠的哼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没走,来人!”后面出来两个小伙子,“拿门板!”——老孙头的门板自从卸下就没再装上过——老孙头的话弄得海东头皮发麻,海东紧跟着说了两个字,“喝粥,喝了粥我有话说。”叶子赶忙回头对老孙头说,“你看,知道喝粥了,这说明好了一半,你们先别着急,昨天都好了,我去给他熬粥。”老孙头一听海东有话说,狐疑的盯着海东看了半天,跟相面似的,最后决定让海东先喝粥,然后再说话。这个决定让海东送了一口气。
海东又喝了两碗,他觉得浑身来了力气,只是头还稍微有点疼,他扫视了下在场的各位,王婶一家、初亮、吴老二,门外海站着老冷家的。大半个堡子的人都来了,海东看了眼李三,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跟大家说个事,十年前,我孙大爷家的竹竿是我偷的,给老李太太家用开水浇花也是我干的,不干李三的事。”
此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一齐望向李三,其实那眼神中对李三没有一点含义,只是觉得这话来的蹊跷,就像从箱底里拿出多年的建国以前的旧棉袄一样,不在于能不能穿,根本就不搭调。平日里没有人拿正眼看过李三,也没人哪正眼看过李三他爹,如今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李三,让李三有些受不了,不过最受不了的好像是李三他爹,平时里李三他爹最怕李三,李三小的时候经常挨打,李三大的时候经常打他爹,打得他满院子乱窜。大家看了李三之后又齐刷刷的望着他爹,看得他爹有些恼羞成怒,他觉得李三给他丢人了,他爹壮着胆子对李三喊道,“小王八羔子,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他本来还想说,你个挨千刀的,可当李三回头狠狠的盯着他爹的时候,他爹下一句话和着唾沫一下子全咽了下去,他爹一边向后退一边说,“你等回家的!”说完推开门,朝自己家走去。李三气得直哆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爹,而且不是一般的爹,是一个当过逃兵的爹这么责骂,脸上自然挂不住面子了,他一嗓子喊出来差点吓破了他爹的胆,他爹拔腿就跑,再怎么着,也得跑回家,在外面挨打不光彩,在家里尽管也有很多人看到,但怎么说也是在家里。
平日里山东堡这个地方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一个是红白喜事的二人转,一个是看老孙头跳大神,再一个就是看李三打他爹了,那叫一个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看,看李三是怎么骑在他爹身上打的,越打越起劲,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当然他爹也不是一声不吭,一声不吭就没意思了,他爹也会骂,两个人对骂起来,而且一边打一边骂,就像二人转差不多,只不过二人转是一男一女,互相说着污言秽语,而这个场景是爹和儿子,互相骂娘。
李三他爹被李三一声怒吼震慑了,一溜烟跑回了家。李三除了喊了那一嗓子外一动没动,他只是盯着海东,相信如果李三跑出去追他爹,那会带走好几看热闹的。大家看看李三,再看看海东,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中邪了的海东怎么冒出这样的话来,那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过回过头来想,也许这才是中邪呢,开始说胡话了。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老孙头,他们是相信老孙头的,这事要让老孙头进行裁决,老孙头很干脆的说道,“又说胡话,分明是没有好!”一句话出口,屋子里没了动静,大家都盯着李三,这个时候李三他爹再次出现在院子门口,仗着胆子大喊一声,“小王八犊子,在这给我丢人现眼!”说着一溜烟又跑回家了,李三气得脸都绿了,摔门冲了出去,不久就听到他爹的惨叫,跟着几个人都跑了出去,没人顾得上给老孙头拿门板子了。
屋子里的只有初亮和叶子,老孙头命令他们拿门板子,叶子当然不愿意了,初亮也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因为他们看到海东已经比往常精神了许多,那也不像是中邪了啊。初亮和叶子一起拦着老孙头,老孙头来了掘劲一把推开他们,“你们不拿,我来拿!”说着走到墙边,双手抱起门板,猛的一用力,可门板并没有抬起来,老孙头手扶着墙,弯着腰,眉头紧蹙,豆大的汗珠已经流淌下来——他的腰闪了。
“别动,别动,让我自己起来。”他已经起不来了,叶子和初亮搀扶他的时候他直叫唤,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这一个姿势站着。就在这时,海东从床上一跃而起,他指着地上的门板对大家说,“赶紧将我干爹抬到门板上,去医院!”众人有些犹豫,因为老孙头是最忌讳去医院,而且按照老孙头的一贯主张,只要一去医院,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的。
海东的话让大家有些为难,他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海东又说话了:“去医院,出了事我负责!”众人看看老孙头那难受的样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就是不去医院,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家的想法似乎松动了。老孙头还是那句话,“不去医院!”不过,这已经由不得他了,海东和初亮把门板子放倒在地,其他几个人将老孙头抬起然后慢慢的放到上面。初亮赶紧跑出去叫人,人都在李三门前看热闹呢,大多数人都站着,后排的还踮着脚,小孩各子矮小,踮着脚也看不到,有的就用手巴开大人,弄出一点空间,有的干脆骑在大人的脖子上向李三院子里望去。李三他爹再一次被李三骑在胯下,一口一个娘的叫着,李三大嘴巴抽着,嘴里还喊道,“你个老不着调的,打死你个老不死的!”这时初亮喊了一嗓子,“来几个人,老孙头腰闪了。”众人回头,老孙头腰闪了就跟如来佛祖腰闪了一样,在这个堡子里是那样让人匪夷所思。可几个男人还是跟着跑了过去,后面跟着女人和孩子,他们跑过去的时候还留恋的回头望着李三和胯下的爹,很舍不得的样子。
几个人包括海东在内,抬起门板就跑,后面跟着女人和孩子,女人和孩子将他们送到胡同口,对着他们的男人喊着,“好了赖了来个信啊。”人们似乎想起了老孙婆子,再看看老孙头那样子,也许真的有去无回了,想到这众人心里就像压着块石头一样。就连李三也不打他爹了,两个人从地上起来,跟在后面向他们的方向望去,他爹嘴里嘀咕着,“这老孙头也要去医院啊,这不报销了啊!”李三看着他们走的方向,“是啊”。等抬老孙头的一行人马走远后,妇女和孩子转身,李三和他爹就从排尾变成排头了,迎着众人的目光,李三和他爹好像突然惊醒了一样,李三反应稍快一些,一巴掌抡过去,他爹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扇了个趔趄,李三从地上提着他爹就给他爹拖了回去,妇女和孩子赶忙跑到了李三他们家的门口……
老孙头在床板上颠簸,四个男人一个人拖着一个角,抗在肩上,海东身体刚刚好转,只有在旁边扶着,并不吃多少力量。男人的肩膀不同程度的磨破了,可谁也没吭声,老孙头在床板子上一点都动不了,好像每喘一口气腰都针扎的疼。解放这么多年,除了海东这事以外他没出过山,但他和医院可以说是势不两立的,有病就挺着,从不吃药片,最多是找其他堡子的退了休的郎中开几幅中药。郎中们现在老了,干不动了,眼睛也花了,药抓多少,已经没有数了,还好是中药,从来没吃坏过。躺在木板上,老孙头想起了一个陈年往事,他听说解放前附近的一个小伙子被几个穿白大褂的日本兵抓走,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人样了,手被接在小腿上,脚被接在手上,是爬着回来的,手上、脚上全都是血,血肉模糊了,没过几个月就死了。尽管解放了,日本兵早就被打跑了,日本七三一部队早已被粉碎了,但此时此刻他想起医院就直哆嗦,更何况妻儿全部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