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更令她难以接受,皱起眉头问道,“那天救我的人不是浩哥哥吗?”
“你浩哥哥是想去救你来着,被我拉住了。”萧雪轻描淡写的说。
小月晃了晃头,今天得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惊人,她本就混乱的大脑更加模糊不清,她费劲理了理,然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小霍喜欢我?”
“真是笨,连碧玉都看出来了你居然还没看出来!”萧雪不得不服她的脑子。
“可是碧玉她没对我说过啊!”小月眼睛四处躲闪着。
“那是因为碧玉不知道有人比她还笨,人家做得那么明显,自己却没感觉出来!”萧雪忍不住骂她一句。
小月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小霍喜欢的不是你吗?怎么又变成我了?”
萧雪无奈的长叹一声,“他可从没有说过他喜欢我,反倒是对你一直上心,要不也不会在行道山庄住那么久啊!”
小月方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从长安一路追自己到洛阳,又总是同自己吵架,今天下午又如此反常,这么一想全都清楚了。
清楚归清楚,但她的心里简直乱成一团,根本不知自己是怎样想的,她送走萧雪后,仰身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床板,眼前不断浮动白依和钱浩的影子。小月哀鸣了一声,把被蒙过头顶,昏然睡去。
一觉醒来时,洛阳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小月推开窗,见满院都是雪白的样子,飘飘洒洒的雪花将梨树挂上一层白霜,平日里干净的路面也被大雪覆盖,整个院子都被银装素裹,顿时心情大好,吩咐那些下人谁都不许将雪扫走,自己则换上狐蓉小袄,穿上绿色的锦缎矮靴打算出去玩雪。
碧玉从院中跑回来,在雪上留下一串脚印,她在门口使劲跺了跺脚,呵着手说,“这么冷的天你要去哪?”
“去院子里玩啊,难得下这么大的雪!”小月开心的说。
碧玉守在门口,瞪了她一眼,“不行,哪都不许去,你每次一玩雪就弄得窗框门框上哪都是雪块,我一会就让宝儿她们来把雪全部扫走。”
小月央求着她,“好碧玉,你就让我玩玩吧,我保证不打雪仗!”
碧玉丝毫不讲情面,“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想就出去玩,大街上的雪多得是,绝对够你玩的了。”
小月带着几分埋怨的看了她一眼,嘟起了嘴,“那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可不去,外面那么冷,我还不如抱着火炉绣一天鸳鸯。”说罢就真的坐到小月床上绣起了手绢。
她只好蹑手蹑脚的向外走,碧玉心里始终有些过意不去,便叫住她,“外面风挺冷的,多穿些,早点回来,中午等你吃饭。”
今天是这些日子以来碧玉说得最多的一天,小月立刻笑逐颜开点头答应,欢快的跑了出去。
到了正午吃饭的时间小月还没回来,碧玉担心起来,放下手中的活计望了望毫无动静的窗外。在屋内转了几圈,终于推门去找钱浩。
钱浩此时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看书,见到碧玉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忙问碧玉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小月要出去玩雪,我就跟她说让她中午吃饭时一定要回来,可是这都快下午了,还是没见她回来,真不知道这人跑哪疯去了!”碧玉皱起眉头说道。
钱浩仔细想了想,“她今天早上没说她要去哪吗?”
“没说,她原本想在院子里打雪仗,我没让,她就跑出去玩了。”碧玉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让她在院子里玩。
钱浩先稳住碧玉,对她柔声说道,“你别担心,小月估计准是又跑哪玩去了,我现在出去找找,你在家里备一些姜汤,她在外面玩这么久一定冻坏了。”
碧玉点点头,转身就去厨房准备姜汤。
他刚才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慰碧玉,他也不能肯定小月是不是出了事,但小月即使再顽皮也不会让大家为她着急,就连上次离家出走还留了张字条,这次无声无息的失踪,恐怕情况不妙。
他拿起墙上挂的裘衣,踏入风雪中。
刚出门就看到雪地上有一串小脚印,一朵又一朵的蔷薇花赫然印在雪中,他记得小月每双鞋的鞋底都有一朵蔷薇花,便跟着那串脚印向前走。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三岔口,两边都是人流汹涌的集市,那串脚印就恰好到这个路口戛然而止。钱浩只得叹了口气,如果他从这两条路的哪一条找起都要一天的时间,还不如回行道山庄去等消息,说不定小月已经回来了。便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一辆暗青色的马车缓缓停在行道山庄门口,白依从车上跳下,大老远就看见季宛月像只小兔子一样朝他奔过来,他扬唇一笑,心里忽然传来一阵暖意。当她来到他面前,他不由惊愕,“小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小月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眼圈红红的,带着哭腔说道,“浩哥哥,我求求你,你去看看小霍,他中毒了。”
白依又吃了一惊,“中毒?怎么中的毒?”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味扯着白依的胳膊,半拖半拽的把他拉到钱浩房中。白依坐到钱浩的床边,看了看尚在昏迷中的钱浩,让碧玉把他放在马车上的药箱拿过来。
他摸了摸钱浩的脉,又将他眼皮扒开看了看,对小月说:“他中毒多久了?”
“有五六个时辰了。”小月紧张的手足无措,把衣角揉的不成样子。
白依伸手探向棉被里,按了按钱浩的胃,皱了一下眉,稍纵即逝。小月将他的一切表情尽收眼底,连忙问道,“怎么样?”
“是断肠草。”白依站了起来,怕她担心,又说,“虽然毒性很大,但很好解,而且他服用时间并不长,只要吃几服药,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
小月这才松了口气,眼眸掠过一丝痛楚,静静地看着钱浩,“他是为了我才中毒的,如果他有事,我……”说着说着竟呜咽起来,白依有些心疼,不断安慰着她,“断肠草是种很常见的毒药,只要服用时间不长就不会致命,小霍自幼习武,身体也要比旁人健壮,最多在床上躺三天,就能下地活动了。”
碧玉拿来了药箱,白依从箱中取出纸和笔,快速写了几行交给碧玉,抬头嘱咐道,“金银花和甘草给抓四钱,先用武火后用文火,以后每天两副,由你来煎好送到霍公子房里。”
碧玉点头称是,正要离开却被小月拦下,“浩哥哥,让我去煎药吧!”
“让你去煎药,还想把厨房烧着吗?”碧玉丝毫不留情面的抢回药单,急急走了出去。
白依把小月扶到床边,冲她微微笑道,“你也不用去煎药了,就留在这里照顾小霍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些再来看他。”
小月点点头,“浩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他拿过药箱退出了房间,轻轻将房门掩上,从门缝中看到小月目不转睛的守在钱浩床边,强烈的失落感重重袭来。他不知道他走的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在不经意的改变了,小月看向钱浩的眼神,是一种从未对他有过的倾慕和担忧。她曾经是那么依恋自己,每次他从外面出诊回来都会缠着自己讲旅途中发生的事,而这次她却在赶自己走。
她是不是真的长大了?他还能留住她吗?
小月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钱浩那张惨白而英俊的脸,自言自语道,“你真傻,为什么要喝下那碗毒药呢?”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因痛苦紧闭的双眼,又说,“你知道吗,我被李定晋关起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一定会来救我,即使谁都不会来,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不怕。可当我看到你喝下那碗毒药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了。当你倒在雪地上时,我彻底慌了,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一定不会原谅我自己。”
敲门声徒然响起,碧玉端着药碗谨慎的走了进来,小月伸手去接,被烫的险些将碗打翻。碧玉瞪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的手是冰做的,不知道烫!刚煎好的药就敢用手抓,没看我用托盘拖着吗。给我看看你的手,用不用抹点烫伤药?”
小月捏着耳垂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你快去喂小霍吃药吧。”
碧玉把托盘放在桌上,用小瓷勺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喂给钱浩。而那几滴药从他的唇边又流了出来,碧玉马上拿出手绢擦拭着,“不行啊,他现在根本喝不进去。”
小月低头看了看他,“那怎么办?”
“要不,用勺把把他的嘴撬开?”碧玉拿着瓷勺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不行不行,这样容易弄伤他。”小月摆了摆手,从碗中又舀了一勺药,倒在她的嘴里,她被那股苦味弄得眉头一皱,弯下身去,将双唇印在钱浩破了皮的唇角,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慢慢淌入钱浩的口中,又从嗓子慢慢淌了下去。
小月见他没吐出来,扬唇一笑,转过头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碧玉。她本来觉得并没有什么,被她这么一看也有些不好意思,两团红晕立刻在脸颊燃烧起来。
碧玉咽了口吐沫,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方法不错,你继续,我先出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剩下小月一个人反倒更加害羞,犹豫了半天才喝下另一勺。等到药喝得差不多了,她已经苦得满屋乱转,吃了一块蜜饯才觉好些。
她坐回床边,见钱浩的脸上一点一点有了血色才放心下来,握住了他露在被外面的手,轻轻摩挲着。钱浩因从小习武练剑,弄得双手老茧密布,右手上还有一道深深地疤痕,是常年射箭被弓弦留下的。小月将脸靠在钱浩的手掌里,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竟有一种厚重的安全感,慢慢合上了眼睛。
当钱浩幽幽醒来已经快到傍晚,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屋子里的东西,他感到自己腿上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小月伏在他腿上睡的正香。他无奈的笑了笑,回握了一下小月的手,“小月,水。”
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一睁眼,正好对上钱浩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立即清醒,坐了起来,“你感觉怎么样?”
“好渴……”钱浩无力的说。
小月迅速奔到桌前倒了杯水,又飞快的跑了回来,水已经撒了大半,钱浩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躺回床上看着小月忙碌的身影,“还是那样,毛毛躁躁。”
“我是毛毛躁躁,但是我不傻,别人给什么就喝什么,看你这次长没长记性!”小月双手交叉在胸前,嘟着嘴站在床边。
钱浩轻笑一下,眼眸变得明澈起来,“那你说,我拼着性命喝下那碗药,为的是什么?”
小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睛转向四周,“我哪知道你为了什么,我不眠不休的在你床前伺候了两天,欠你的我都已经还清了。”
“还清?谁说还清了,还有利息呢!”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眸也越来越清亮。
“什么利息?”小月睁大了眼睛。
正当他要回答,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石头一身未掸去积雪,风尘仆仆的闯了进来,看到钱浩面带虚弱躺在床上,眼角不觉湿了起来。
“将军,是石头不好,把您一个人扔在这,让您受了伤,您怎么罚我都成!”石头话说了一半就直直的朝钱浩跪了下去。“将军您感觉好些了吗?”
钱浩摇摇头,“我没事,毒已经解了,你快起来吧。”
小月露出惊愕的神色,指了指石头,又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你真的是钱浩?”
“我是钱浩,也是小霍。”他平静的对小月说道。
小月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失望,摇了摇头,“不,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会是钱浩?”
“对于你来说,小霍与钱浩有什么不一样?”他有些不解,抬头看向她。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说完,慌乱的夺门而出。
肯为她闯入火海,喝下毒药的人是小霍,而那个钱浩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对她而言,又是什么?
钱浩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眼眸又恢复了以往的幽深,对仍然跪在地上的石头说,“这回又有什么事?”
石头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交到钱浩手上,“卫大人说,让您三日之日,务必赶回长安。”
他只大概扫了一遍,就将那封密函扔进火盆中。盆中的火如同看见食物瞬间涨了几寸,热情的焚烧着,待那纸屑化为灰烬后又归于寂静。
“明日一早,启程回长安。”
圆月如盘,一轮清辉悬于黑幕当空,倾泻一地白霜。
树影婆娑,将钱浩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站在季宛月的房间外,屋内早已熄了灯,从窗格中向内看去一片漆黑。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敲门,这时屋中突然传来梦呓般微弱的声音。
“浩哥哥,浩哥哥……”
他扬唇牵起一抹苦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立刻推门走了进去,将蜡烛点燃,推了推还在睡梦中的小月。
小月迷蒙中睁开了眼睛,看到钱浩正站在她床前不由吃了一惊,顿时清醒过来,把被子盖到自己肩膀以上,向他飞去一脚,“你怎么每次进来都不敲门,不知道这是女子的闺房吗!”
钱浩弯腰躲过,嘲笑着说:“我在外面就听到你喊白依的名字,怎么,嫌我打扰你做春梦了?”
小月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她明明梦到的白依,怎么一睁眼就变成了这小子,怪不得碧玉经常说梦里和真实总是相反的,还真是如此。她讪讪地瞄着钱浩,“我愿意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你管不着!”
他也的确不想管,坐到小月的床边,“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去哪?”小月故意往床里侧靠了靠,疑惑的问道。
“回长安。”钱浩淡淡的说。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