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看他们两人还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生气起来,“将军现在您必须回朝了,皇上刚刚下旨,要把德邑公主许配给您,过些日子就要在长安给你建府邸了!”
钱浩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眼眸里终于多了一丝慌张,“什么?德邑公主?那是哪个公主?”
石头见他诧异的表情,安心起来,“我说将军,您还是快些回去吧,接了旨就准备准备早日把德邑公主娶进门。这驸马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再说这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即便那个德邑公主长得一般,您也得娶。更何况那德邑公主不管怎么说也是正牌公主,由正妃所生,容貌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不会差到哪去?就算是她美若天仙我也不会娶她!”钱浩跳起来喊道,“这个驸马爱谁当谁当去,我不稀罕!”
石头大惊,跑到他身前就差直接给他跪下,不断劝道,“我的祖宗,您就别再耍脾气了,这回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难道你还要抗旨不成?”
白依看着钱浩,对他摆摆手,意识他不用担心总有办法。钱浩这才微微笑道,“我不回去,你若是想回就自己回去吧。这洛阳我还没玩够呢,美食没吃过,美人没见过,我哪能就这么轻易走啊!再说南兄盛情邀请,也不舍得我走啊!”
白依看了他一眼,对石头说道,“你们将军既然不舍得走,我这个做主人的也不好撵客人,你就同他一起住下,我不收你们房钱就是了。”
石头急得直跺脚,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淡定,他真后悔自己跑了过来,早知就应该叫卫大人亲自出马拉他回府。钱浩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轻声说,“放心好了,我舍不得你死,出了事我担着!”
石头听他这么说,眼泪直在眼眶打转,“石头这条贱命死不足惜,若能护得将军周全石头甘愿去死,可石头就怕将军出事啊!将军从小就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也不肯跟石头讲,让石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钱浩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你就乖乖陪我呆在行道山庄里,过些日子你自然会明白的。反正你死不了,我也死不了。”
白依也出言相劝,“你家将军寿不至此,他就算是想死,也得问问阎王收不收他。你今后住在行道山庄里,不可对人说你是从长安来的,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叫他将军,知道吗?”
石头点点头,见自己不能劝说他只好先留下来,他也明白钱浩若是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的了,就算不能帮他什么忙,也比一个人在长安整日担惊受怕要好。
萧雪本打算向白依告别就回苏府,来到偏厅前想派人找他出来,却听见屋内一个陌生的男声大喊了一句‘将军’,她立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回过神来后才蹑手蹑脚的朝行道山庄大门走去。
她从见到钱浩那刻起便觉此人身上有着王者之气,再从白依的交谈中得知他不是寻常的百姓,今日又见他出手果断狠辣,全然没把权贵放在眼里,直至刚才那声‘将军’,证实了她的想法。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结识到朝廷官员,而她更担心的则是白依的安危,她知道白依想要什么,但走这条路还是太过冒险。
小月正和碧玉坐在门口折菜,大老远就看见萧雪失魂落魄的走了过来,疑惑的问她,“苏姐姐,你怎么了?”
萧雪抬头看了看她,强挤出一个浅笑,“小月,你一会儿见到南大哥,就跟他说我先回去了,过些天我再来找他。”
小月心想自己的红线计划还没牵完线,她怎么能就这样走了,连忙拦下她,“哎,苏姐姐你先别走,就算要走也得等吃完了晚饭再走啊,到时候让小霍送你回去,没什么好怕的。”
萧雪一听见‘小霍’这个名字,脸立即变了颜色,就连嘴唇也变得发白,忙推脱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说完便快步走出了行道山庄。
小月见她这个样子,还以为是小霍欺负了她,挽起袖子就要同小霍去评理。
行道山庄中内有很多风景秀丽的地方,本是想疲劳时看到这些景象使人心旷神怡,而钱浩却觉那些奇山异石背后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他将白依拉到了假山背后,想听他说说想法。可白依一直左顾而言他,说石头千里迢迢来寻主人忠心耿耿,应该重赏。
钱浩终于忍不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吧。”
白依盯着钱浩,清澄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怀疑,“你当真信我?我们相识还不到半月!”
“知己一见如故,除你之外,我再无人可信。”钱浩一字一顿地说。
他见钱浩脸上从未有过如此郑重,心中大喜,“好,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钱浩自嘲地说,“反正是不能娶德邑公主。”
白依缚手长叹,“我不知是谁向皇上提出要将公主嫁与你的主意,但皇上见既然有人提了出来,便顺水推舟,置你于风口浪尖。可我觉得此人倒没什么坏心,否则就不是请旨赐婚,而是坐山观虎斗享尽渔翁之利。”
钱浩揉了揉额角,无可奈何地说,“还能有谁,定是我那多事的姑妈,盼望我们卫家家族昌盛,出了两个将军还个个都是驸马,她又怎么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舅父能从马奴变为大将军,这一路来经历的欺辱和痛苦不是我能想象的,他自然会很珍惜他所得到的荣誉和地位,即使我是他亲手带大的,他也绝容不下我。”
“如果你娶了德邑公主,施杰他对你下手时皇上就一定会帮你,但你想想,若施杰倒台后他的对手就只剩你一个,那时你的下场只怕会更惨。而你若不娶德邑公主,皇上就会觉得你这颗棋子毫无用处,现在就会对付你。无论你和施杰谁输谁赢,最大的赢家还是刘彻。”白依道。
钱浩目光黯淡起来,“照你这么说,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既然娶不娶那个公主结果都一样,那我还是不要娶了吧。”
“是不能娶,可你不能直接跟皇上说不娶,你要以一个冠冕堂皇饱足天家威严的方法说不娶。”白依突然对钱浩悠然一笑。
他渐渐反应过来,释然地说,“这好办,只要我上一道折子就行了。”
白依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叹了口气,“这一关勉强能过,以后呢?以你的性格,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想欠别人半点恩情,霍家怕是要绝后啊!”
钱浩不住瞪他,“看你像个书生柔柔弱弱,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留口德,你才要断子绝孙呢!”
白依不屑的看着他,钱浩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刚帮自己摆平一个大忙,只得拂袖离去。命石头去院中提了几篮水,在屋里泡起了热水澡。
小月来到钱浩的屋外,刚想推门进去,便听见里间有哗哗的水声,她顿时把萧雪忘在脑后,想起那日他让自己去睡马棚害得她高烧不退的事情,想好好捉弄捉弄他。
她悄无声息的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到水墨屏风前面,慢慢地将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拿了下来,将衣服抱在怀里大声笑道,“哈哈,我看你今日该怎么出来!”
小霍正躺在浴盆中闭目养神,听见小月的笑声不由吃了一惊,顺手就要拿原本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摸了半天也没摸着,怒意暗生,“小月,你快把衣服给我!”
她得意地摇头晃脑,“我不,你就打算着在水里面躺一夜吧,或许等我高兴了,我就还你了。”
小霍咬了咬牙,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既然你喜欢我的衣服,那送给你好了,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看吗!”
话音还没落,小月便听见水花声突然增大,再一回头,小霍已经从浴盆中站了起来,赤裸上身,挑衅看着她。小月赶忙捂上眼睛,将手里的衣服扔到他身上,大叫着跑了出去,“啊,流氓!”
小霍笑着摇摇头,穿好衣服后,从屋里走了出去。见小月还站在庭院中,在泛着光芒的银灰下,小脸分外红艳,似怒还羞的盯着他。小霍问她,“你怎么还没走啊?”
小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无耻!”
“不知道是咱俩谁更无耻,趁我不注意进我房间也就算了,还偷窥我洗澡!”小霍眨着眼睛,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用力将他推开,“滚!”
小霍退后了几步,摸了摸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你看,还对我动手动脚。”
小月强咽下口气,故作镇定的看着他,“我不是来跟你胡闹的,你今天到底对苏姐姐做了什么?她一听见你的名字吓得撒腿就跑,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从他回来后就一直同白依在一起,并没有见过苏姑娘,而自己也没什么得罪她的地方啊。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并没有私下见过她。”
小月更觉得这件事情奇怪,为什么一从城里回来两人的关系就变化这么快呢!这可不行啊,得想办法让两人重修于好,否则她的计划就要泡汤了。一边想一边往回走,小霍见她这般失神的样子,忍不住叫道,“喂,你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来找我的怎么自己先走了?”
她回过头来,冲小霍嫣然一笑,“等过几天好事降临的时候,你就准备好红包谢我吧!”
小霍望着她的背影,到底也没明白她究竟什么意思。
九月初九重阳节,山庄内的几盆菊花开的正好。白依的祖父喜爱牡丹,从长安迁居后便来到了花都洛阳。春夏时节,满园都是色彩鲜艳的牡丹,有些文人骚客特意从远道赶来山庄,只为看一眼全洛阳城开的最好的牡丹。白依接管山庄后,并不敢把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扔掉,可还是不喜欢那些绚丽的牡丹花,它们太过雍容华贵,使他心生厌倦,只能找来工匠新建了一座牡丹园,把所有牡丹搬进了那里,让丫鬟小心伺候着。又买了几树梨花和秋菊来掩盖庄里浓重的色彩。
当天,小月和碧玉起了个早去后山采茱萸,回来时把一大捧茱萸插到白依书房的彩瓷花瓶里,弄得白依哭笑不得。碧玉去集市上买了几只鲜蟹,又把酿好的菊花酒拿了出来,打算晚上做几个好菜。
小月缠着白依,让他去把萧雪请过来,大家一起过节。白依自是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如同水火,怎么自从那日回来天天去找萧雪玩?他想了想,还是派人把萧雪找过来。他想要看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夕阳西下,火烧云在天边席卷出铺天盖地的妖娆,秋风带着凉意拂过残枝,从窗缝挤进屋中。路上的行人都纷纷赶回家中过节,有些小巷更是荒芜人际,直到夜幕降临,萧雪才姗姗来迟。“真是对不住,家中来了客人方才脱身,让各位久等了。”萧雪面带歉色。
“不久不久,也就一两三四个时辰!”小月拉过一个椅子让萧雪坐下。
白依难得看到小月这么热情,睁大眼睛看着她。而她却一直没看自己,又赶快把小霍从隔壁房间里揪了出来,让他坐到萧雪的旁边。小霍也不知所措的看着小月,只有小月自己还在忙来忙去,给两人倒茶,端点心。白依此时才有点回过味来,敲了敲自己的茶杯,“小月,我的呢?”
小月哪有功夫理他,“茶就在你右手边,自己倒。”
白依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悻悻地拎起茶壶,却让萧雪夺了过去,“我来吧!”
小月见状十分不高兴,嘟着嘴说:“苏姐姐你别管他,他又不是没长手!”
白依正喝着茶差点没呛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萧雪终于受不了这尴尬的局面,起身要去帮碧玉做晚饭,小月立刻将她拦腰抱住,硬是把她按回椅子上,笑着说:“苏姐姐你是客人,你怎么能去做饭呢,我去,我去帮碧玉!”
“你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白依的眼睛睁得更大,不能置信的看着她。
小月哼了一声,“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今天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说罢,就蹦蹦跳跳跑向了厨房。
山庄的厨房建在离后山不远的地方,怕油烟四窜,所以离得正厅和厢房很远。小月来到厨房时,碧玉正给一条鲤鱼开肠破肚,血水乱溅崩了小月一身。碧玉见她狼狈的样子笑了笑,“你来这里干嘛赶快出去,饭还没好,是不是饿了?”
小月撸起袖子就要上手,“我来帮你的忙啊。”
“那这里就归你了,正好我累得腰疼。”碧玉眼中浮现一抹嘲讽,闪到一旁。
她仔细看了看那条张着嘴的死鱼,皱了皱眉,“这个,这个要怎么弄啊?”
碧玉冷笑一声,推开了她,“还是我来吧,你要想帮忙就去洗菜。”说完扔给她一大盆菜,她只好乖乖的去一边洗菜。
等菜洗完了,鱼也下了锅,碧玉晃了晃快僵了的脖子,指了指灶台,“会看火吗?”
小月点了点头,来到灶台前,“就是往里添柴对吧?”
“不光是添柴,你看火势要是太大就小一点,锅要是干了就添点水,我先回去揉揉腰,等会过来。”碧玉揉着腰往外走。
小月漫不经心的往里添着柴,也不知大厅里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早知道就应该把白依也拉来,真是多余。不知不觉,火焰已经要冒出灶台,她这才停止添柴,舀了一瓢水浇向灶台里。那火一遇见水瞬间更大了,火苗蔓延到灶台上方,小月连滚带爬的跑到水缸边,再一看,火苗已经沿着橱柜一直蔓延到那堆劈完的木柴上,她这次终于明白什么叫‘干柴烈火’!火势不断加大,眼看火星就要蔓上房梁,她挣扎着想往外跑,一呼吸,呛人的烟味从鼻孔进入到肺部,她咳嗽起来,却有更多的烟灰吸入。她仿佛听见碧玉在门外叫她,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腿一软,倒在了水缸旁边。
碧玉从房间回来,老远就闻到了那股烟味,她就知道一定是小月又出了什么事,马上跑到厨房前,见厨房纸窗透出猩红的火光,连同仓房一起焚烧着。她惊慌失措的向四周喊道,“快来救火啊!”
喊了几嗓子,突然停了下来。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里问她,你为什么要救她?她消失了不是更好?
小月说自己记不得母亲的样子,可是她还记得。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