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去找了萧淮安来劝凝霜,可是才想离开凝霜屋子门前,转头时背后一阵凉风,颈上一疼,她倒下前看见了红姨,还听到了凝霜哭泣的声音,她说“我做错了什么,你们都要这样护着她,我也不想进宫,我早就晓得那些荣华富贵意味着什么。我从未想过要凝月替我承担什么,我甚至愿意担起她要承担的所有,可为何你们不由我自己选,而要替我做所有决定。”
凝月在昏迷前忽然想起了很遥远的一件事,那时她与凝霜还有一个妹妹,名字叫凝雪,在一次打猎中丧生了,那个年纪的她们,很多事还不大懂得,为这些生离死别哭了一场便淡忘了,年龄是一个很好用的东西,因为小,可以记不住很多难过。
可是母亲为那次围猎痛失幼女,险些哭瞎了眼睛。
也是从那以后,她才开始疏远姐姐。
再大一点,她无意间听了红姨与娘说话,内容正是与凝雪有关,她听出来娘是哭着在说她对不起凝雪。
而红姨则在一旁劝慰着,说当时的情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只能救一个,那虎口下叼着就要咬碎了,不等人啊。
以前只听这些,她还未懂,现下忽然明白了。
凝霜一个人,还担着凝雪的命,每次娘亲见了她,说是厌恶,倒不如说只是因为愧疚凝雪。当年下意识地留了凝霜下来,那生死的关头,放弃的却不是她,而是凝雪,单是这一份疼爱,岂是没有人在意她。只是这份在意,因对凝雪的不公,而深深藏在了心底。
只过了半个月,冯家已备了量身定做的玲珑纱裳,用的是纱中料子最上等最贵的,请了锦绣坊里手艺最好的师傅按着冯家大小姐的身段裁剪,赶制。做好了连夜送去冯家,冯大小姐第二日穿了玲珑纱,绾着天女髻,银钿钗环一身摇,点了朱唇勾了柳眉,含笑上了马车。
那马车的去处,一路向北,正是那平城紫宫。
几日后她得了放行令,从禁足半月余的闺房放出来,独自唤了下人,说备车出去走走,也想过,不如解释一番,至少不能让他恨她,她是有意出来,要听一听他的说法。
她就这样执了绢宫扇静静坐在轿子里。捏紧了扇柄的手心满是汗,明明在紧张什么,却极力掩饰着。直到有萧淮安站到了路中央,不顾仪态张开双手挡在路中央,惊来了一干路人围观。
“冯凝月,你骗我!”他的眉宇间压抑着一股怒气,似乎下一刻便要倾尽所有对着凝月爆发。
良久,坐在轿中里的人伸了素净的双手,拨开轿帘,那百转千回的心绪终归于平静,目光无忌看着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她是姐,我是妹,圣旨既下,点名冯氏凝霜,你守不住自己的青梅,要我怎么办!。”
有些事情或许真是上天早已注定,结不成连理的,就连朋友也做不成,甚至路人也不行,只能刻骨铭心地恨着。
他恨她欺骗她,夜里偷进了冯家质问她,她说,无论往后发生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冯凝月这辈子只爱你一个,我不用你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仅此而已。
他愤然冷笑,“你爱我,利用你姐姐接近我,用帮忙来博取我对你的信任,最后信誓旦旦地给了我希望,却算计着将凝霜送进了皇城。冯凝月,我看错了你!”
凝月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大笑道,“是啊,你看错了我,我爱得如此卑鄙,每次面对你都要算计着该说什么。”
两人争吵的声音惊动了冯家的下人,有人提着灯笼喊有贼时,凝月将萧淮安推到床上,丝被一扯,自己与他一起裹了进去,下人急匆匆撞了门进房,却见二小姐睡眼惺忪喊着何事。众下人惶恐退下,遭管家一顿好骂。
凝月护送他出府,转身时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帮你,最后一次。
却在数月后,她又一次打破了那个最后一次,面对这个男人,她毫无办法,哪怕他撕碎了她的心肝,她也要自己拼凑好了,看着他活着。
算起来,那是萧淮安最后一次醉死在青楼。
那次以后,她不知道他可有再去群玉院喝的烂醉如泥,,因为那夜过后,她离开了苏州城,过了南淮水,顶着月色北上,走了与姐姐的同一条路。
离开前一夜,她折了那把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青锋剑,爬到屋顶坐了一夜,看着那弯月亮,想起她在谢家园子里哭的那晚,他带着她在屋顶吹了一夜风,讲了许多瞎编的关于月亮的故事,其中有一段她特别清楚,他说,其实嫦娥爱的既不是后羿,也不是吴刚,更不是天蓬元帅,而是她怀里的那只兔子,她问为什么,他说,因为越是单纯的东西越让人疼爱,所以呢,神也爱兔子。
可是人啊,怎可能长久活在别人的疼爱中,这样的日子太幸福,老天也会嫉妒,所以她没有得到兔子的单纯,也得不到持久的疼爱。
一个月后,冯家二小姐冯凝月凤冠霞帔,入宫常伴圣驾。
冯家一时门庭若市,一门两女皆为皇上左右身边人,惹众人艳羡。
那时,她还不知道怎样去爱自己,却爱上了萧淮安。
那时,她见不得他半点难过。
可是一年后,他考了状元千辛万苦踏进了皇城宫门,见到她时,却用寒冰冻过了般的语气质问她,“你对凝霜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连见我一面也不肯,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她是你姐姐啊,她没有你心计深重,没有像你的武艺那样强到能够保护自己。”
她闭上眼打断他,“你以为在这个地方杀一个人需要武艺,救一个人,需要武艺?你以为一个人有了武艺,就刀枪不入?。”
他愣住,看着那张未施粉黛,容颜倾城的眉目,刹那间失神。
她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爱去恨,却始终在这一段纠葛中痛不欲生。
第38章南淮月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