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茜点点头,含笑道:“你说的果然有几分道理。”
我问道:“姐姐你是那家的秀女?”安茜答道:“我是四品员外郎安国的女儿。”
我微笑说:“哦,果然是才女。以姐姐的家世姿色入选是意料中事。倩凌虽然出身不好,但进退有礼,相貌楚楚动人别有一番风韵,入选的可能比月明大些。妹妹无心入宫,万一倩凌得选,姐姐在宫中也好多个照应。当然今朝佳丽甚多,倩凌能否得选另当别论,也是宁儿一番愚见罢了。”
安茜动容,伸手握住我的手感叹:宁儿,多谢你这样为我费心。只是你如此美貌却无心进宫,若是落入寻常人家真是可惜了了。”
我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况且宁儿愚钝,不惯宫中生活,只望姐姐能青云直上,等到姐姐平步青云时,别忘了妹妹就好。”
今届应选秀女人数众多,待轮到我和安茜进殿面圣时已是月上柳梢的黄昏时分。大半秀女早已回去,只余寥寥十数人仍在暖阁焦急等候。殿内掌上了灯,自御座下到大殿门口齐齐两排河阳花烛,洋洋数百枝蜡,支支如手臂粗细,烛中灌有沉香屑,火焰明亮,香气清郁。
我与安茜和另四名秀女整衣肃容走了进去,听一旁引导内监的口令下跪行礼,然后一齐站起来,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司礼内监唱名然后一一出列参见。只听一年老的内监哑着尖细的嗓音一个一个喊到。被喊到的西女就上前跪拜,听从皇上的旨意,决定是留用还是撂牌子。
我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块块三尺见方的大青石砖拼贴无缝,中间光洁如镜,四周琢磨出四喜如意云纹图案。听着前几位秀女跪拜如仪,衣角裙边和满头珠翠首饰发出轻微的唏娑碰撞的的声音。我好奇瞥一眼旁边,有几名秀女已紧张得双手微微发抖,不由心内暗笑。
我忍不住偷眼看宝座上的帝后。云意殿大而空阔,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花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全无龙凤等宫中常用的花饰。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上方坐着的正是我大文朝第四代君主。那人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龙颜,无法看清他神情样貌。只是体态微斜,微微露疲惫之色,想是已经看了一天的秀女已然眼花,听她们请安也只点头示意,没问什么话便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可怜这些秀女紧张了一天,为了顾惜花容月貌连午饭也不敢吃,战战兢兢来参选,就这样被轻易“撂”了牌子。皇后坐在皇帝宝座右侧,珠冠凤裳,甚是宝相庄严。长得也是端庄秀丽,眉目和善,虽劳碌了一日已显疲态,犹自强坐着,气势丝毫不减。俗语说:“以右为尊”,可见皇上对皇后的重视程度。
“叫道安茜了,安茜脱列而出,身姿轻盈,盈盈拜倒,请安,语调柔和,那声音细腻婉转,说道:“臣女安茜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坐直身子,颇有兴趣,语调中充满了好奇,问道:“你可曾念过什么书?”殿堂空阔,皇帝的声音夹着缥缈而空旷的回音,远远听来不太真实,嗡嗡地如在幻境。
安茜依言温文有礼地答道:“臣女愚钝,甚少读书,家父教导臣女,只看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皇帝“唔”一声道:“这两本书讲究女子的贤德庄重,我大文国以礼治天下,你能看这几本书已经是很不错了。”
皇后和颜悦色地附和:“女儿家多以针线女红为要,你能识几个字已是很好,不错不错了。”
安茜闻言并不敢过于露出喜色,微微一笑答:“多谢皇上皇后赞赏。”
皇后语带笑音,吩咐司礼内监:“还不快把名字记下留用。”
安茜退下,转身站到我身旁,舒出长长的一口气与我相视一笑。安茜大方得体,容貌出众,她入选是意料中的事,我从不担心。
正想着,司礼内监已经唱到我的名字,“叶宁儿上前参拜。”我上前两步,盈盈拜倒,垂首说:“臣女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轻轻“哦”一声”,又问道:“可曾读过什么书?
我低着头脱口而出:父母规劝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也稍有略读。但稍显粗略不敢再上皇面前献丑。
“无妨,说来听听。”“没办法,宁儿细细的说了几本书。不敢锋芒太露,但
恐怕已经引起皇帝注意,实在是与本意不符,宁儿想象便觉得后悔。果然,皇帝抚掌笑道:“诗书倒是看得很多,
不知是否和真实的一样呢。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本知避不过了,后悔刚才锋芒太露,现在也只能抬头,希望皇帝看过这么多南北佳丽,见我这么规规矩矩地打扮会不感兴趣。
皇后道:“走上前来。”说着微微侧目,旁边的内监立即会意,拿起一杯茶水泼在我面前。我不解其意,只得装作视若无睹,稳稳当当地踏着茶水走上前两步。
皇后含笑说:“很是端庄。”
皇后随声说:“打扮得也很是清丽,与刚才的安茜像是桃红柳绿,很是得衬。”
我低低垂首,面上滚烫,想来已是红若流霞,只好默不作声。只觉得眼前尽是流金般的烛光隐隐摇曳,香气陶陶然,绵绵不绝地在鼻尖荡漾。
皇帝含笑点点头,吩咐命司礼内监:“记下她名字留用。”我稍微歪一歪身,知道自己已被选用,心中后悔莫及。
皇后转过头对皇帝笑道:“今日选的几位宫嫔都是绝色佳丽,既有精通诗书的,又有贤德温顺的,真是增添宫中祥和之气啊。”皇帝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我心中一沉,上面高高端坐的那个男子就是我日后所倚仗终身的夫君了,难道我的终身就要在这皇宫里度过了?我躬身施了一礼,默默归列。见安茜朝我灿然一笑,只好也报以一笑。我心中迷乱,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中选,无心再去理会别的。等这班秀女见驾完毕,按照预先引导内监教的,无论是否中选,都叩头谢了恩然后随班鱼贯而出。
才出云意殿,听得身后“砰”地一声,转身去看,是刚才同列的秀女,只见她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已然晕过去了。想必是中午没有用膳体力不支加上没能“留用”以致伤心过度气血冲心,晕过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想留的没能留,不想留的却偏偏留下了。”说话间已被殿门前服侍的内监宫女扶了开去。
安茜一扶我发髻上将要滑落的芙蓉装饰,轻声说:“妹妹又何必叹息呢,能进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了,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来。况且你我二人一同进宫,彼此间也能多加照应。宣旨的内监已经去了你家,你父亲必定欢喜。”
一听内监去我家报喜,我就不知道回家时该如何面对父亲母亲,他们都希望我被撂牌子,回家后安安稳稳找个爱我的人嫁了,这一辈子承欢膝下,我也可以与他们常常见面。见了宫,妃嫔是不准随意探亲的,我又能几年见他们一面呢,想到这些,不免有些伤感。
我手指绞着裙上坠着的攒心梅花络子,只默默不语。又觉得我刚刚出了风头,对不起安茜。半晌才低低的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不想进宫,不想与你争抢的。”
她扯住我衣袖,柔缓地说:“我明白。我早说过,以你的才貌凭一己之力是避不过的。”她顿了一顿,收敛笑容凝声说:“何况以你我的资质,难道真要委身于那些市井碌碌之徒,你不觉得可惜吗?”
安茜正劝慰我,有年长的宫女提着风灯上来引我们出宫。宫女面上堆满笑容,向我们福了一福说:“恭喜两位小主得选宫嫔之喜,请随我们来,轿子在宫门外候着呢。”我和安茜矜持一笑,拿了银子赏她,搀着手慢慢往毓祥门外走。
毓祥门外等候的马车只剩下零星几辆,马车前悬挂的琉璃风灯在风里一摇一晃,像是身不由主一般。等候在车上的是我的近身侍婢小春,见我们来了,赶紧携了披风跳下马车过来迎接。扶住我手臂,柔声说:“小姐劳累了,夜晚风大,快披上披风。”说着,把锦缎披风搭在我身上系好。
安茜被自家的婢女采月扶上车,驶到我的车旁,掀起帘子关切说:“教引嬷嬷不几日就要到你我府中教导宫中礼仪。等圣旨下来正式进宫以前你我姐妹暂时不能见面了,妹妹好好保重。”
我点了点头,上
车。车下的宫女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口中恭谨地说:“恭送两位小主。”
我掀开帘子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晚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弹花织锦。在这样幻彩迷蒙下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紫奥城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让我印象深刻。
就这样,我入宫了。
车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地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解开车上的门帘,就看到全家人跪拜在大门口,等候着我的回来。我才记起,现在我已经是皇上钦点的小主,是皇上的女人。我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按照理解,父母应该向我跪拜。
刚下车,就看到父母亲齐齐跪拜,眼中不只是喜还是悲。我快快扶起双亲,但是他们仍然跪在地方,嘴里不住地说:“小主,这样不合乎礼节,不合乎礼节啊。”没办法,我才站直了,恭敬地说了声:“请起。”
众人将我众星拱月般的涌进家门,看到正厅早已摆满了一桌酒菜。父亲说什么也得将我让到上座,我不依,泪眼朦胧,虽是穿越到叶府,但也与两位老人有了极深的感情,怎么忍心看到他们向我三拜九叩,这把年纪怎么经得起折腾呢?等到周围的人都散去,我腾地跪下。父母亲大惊失色,连忙要将我扶起,我执意不起。
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以后不能在你们面前服侍二老了。虽然女儿现在已经是皇室的人了,但是在家中,孝道不能废。过几天,皇上的诏书就要下来了,那时候女儿就要进攻了。请允许女儿,在这几天,仍然以子女之礼服侍二老。如果二老不同意,女儿就长跪不起!”父母亲看到我的决心,知道他们若不同意我的想法,将长跪不起,也就答应了宁儿。自此,一家人聚在桌前,不只是喜还是悲。吃罢晚饭,劳累了一天,大家都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宁儿洗刷完毕,来到堂前请安,叶老爷一看到宁儿就老泪纵横。上前,握住宁儿的手说:“宁儿啊,虽然你聪慧过儿,又有心急。但是你做事过于毛躁。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处处险恶。当时,爹爹心想,如果你可以逃脱更好,但是你有幸被皇上选中,也是你的恩泽。你到了皇宫,可要处处小心啊,要在后宫之中生存下去的人哪个不是聪明的?爹爹担心你容貌绝色,才艺两全,尚未进宫已惹皇上注目,不免会遭后宫之人嫉妒暗算。你若再以才智相斗,恐怕徒然害了自身。切记若无万全把握获得恩宠,一定要收敛锋芒,韬光养晦。爹爹不求你争得荣华富贵,但求我的掌上明珠能平安终老。
宁儿明白父亲的苦心,说:“父亲,我明白你的话,女儿俨然不求在皇宫那里崭露头角,只求一生平平安安,保佑父母亲及家族的名声,其他的,女儿也不多求了。”爹爹眼中满是慈爱之色,疼惜的说:“可惜你才小小年纪,就要去这后宫之中经受苦楚,爹爹实在是于心不忍。”说罢,抬起衣袖擦擦泪水。
我抬起手背擦干眼泪,沉声说:“事已至此,女儿也没有退路。只有步步向前,王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只是女儿自取一别,不知几年我们父女能再相见,不能侍养二位老人了。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啊。”
爹爹不禁老泪纵横,连声许偌、
爹爹思量许久方试探着问道:“带去宫中的人既要是心腹,又要是伶俐的精干的。你可想好了要带谁去吗?”
我知道爹爹的意思,道:“这个女儿早就想好了。小春自小跟着我长大,又机灵敏捷,女儿想带她进宫。”
爹爹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这也好。她是自幼与你一同长大的。陪你去爹爹也放心。”就这样,,宁儿即将正式入宫了。入宫的前一天晚上,宁儿躺在床上夜不能寐,她在思考,为什么她就从现代穿越到了古代,为什么进了叶家的门,为什么成了叶宁儿,有这么稀里糊涂的进宫了,她百思不得气节。过了几日,宁儿正式进宫
知道自己未来的路途险阻,但是仍然要勇往直前。因为没有后路,一旦进宫,终生都是宫中人。突然记起自己在选秀时遇到的那位好姐妹——倩凌。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被选中。宁儿快步走出屋外,叫道:“小春,小春。”小春听到小姐叫她,快步跑来,叩首。问:“不知小主叫女婢前来,所为何事?”“小春,你马上出去帮我打探一下,知县县丞之女倩凌有没有被皇上选中?看看住在哪里,不要声张,回来偷偷地告诉我。”过了半晌,小春急急忙忙跑进来,慌慌张张的说:“小姐,已经大谈好了。倩凌小姐也当选了,现住在离京城不远的同福客栈里。和她同来的只有家中一位奶娘,但奶娘年纪以大,二人有手头拮据,昨日回客栈的打上宫女的银子还是变卖了一些首饰凑得的。”一听这话,宁儿陷入沉思当中,“这可如何是好,如果过几天进宫,这般出境,还不被同进宫的姐妹们和宫女们笑死。以后如何在宫内立足呢?”
想到这些,我跟小春说:“走,跟我去见老爷。”说完,二人就急急忙忙去见叶老爷。一见叶老爷,宁儿就跪下了,说:“爹爹,女儿有一事相求,希望爹爹成全。”“哦?什么事,快快起来回话?”“女儿进宫选秀时,遇上京城知县县丞的女儿,名唤倩凌。我与她感情甚好,今日命小春前去打探,得知倩凌也被封选为小主。但因出身贫寒,手头银两不多,日子甚为拮据。女儿像问爹爹,可否请来叶府,与女儿一同吃住?”“这又何妨,难得女儿有慈悲心肠,快,快派家丁,前去客栈,将倩凌小姐请来。”
过了半日,一顶小娇将倩凌小主和她的奶娘请到了叶府。宁儿母亲早已派人大烧好了厢房,并准备了换洗衣物和首饰,还有一桌接风洗尘宴。吃罢晚饭,倩凌小主来到我的房间,泪水盈盈,就要拜倒,小春眼疾手快扶住倩凌。倩凌泪眼婆娑的说:“倩凌多亏宁儿相助,在京城有了落脚之处,才不至于进宫被人看不起。奶奶个人对倩凌的大恩大德,倩凌没齿难忘啊。”
我笑了笑,说:“你我既已姐妹相称,怎么还分得如此清楚。以后住在我家就是住在你家,丫头老妈子不听话要告诉我。缺什么要什么要告诉我。万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倩凌心中感激,拉着我的手说:“不只是倩凌哪辈子修的福气,遇上你这么好的姐妹。承蒙姐姐照顾,倩凌感恩不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一生一世与姐姐扶持,相伴宫中岁月。”
第21章 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