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肯多费心力，我只需等着落选。
选看秀女的地点在紫禁城内暖意殿。秀女分成六人一组，随机进入，不按排分，由太监引着进去被选看，其余的则在暖意殿的东西暖阁等候。选看很简单，朝皇上皇后叩头，然后站着听候吩咐，皇上或者皇后随意问哪个人几句话，或者问也不问，秀女们谢了恩便可。然后由皇上决定是“撂牌子”还是“留用”。“撂牌子”就是淘汰了，“留用”则是被选中，暂居本家，选吉日即可入宫为妃嫔。这个传统以沿袭几代。后宫都是以这种方式选妃。
皇上早已大婚，也颇多妃宠，嫔妃中多。这次的选秀，不过是广选妃嫔充实后宫，为皇上绵延子嗣。说白了，就是为了延续血脉，这个时候的女人只是皇上传承后代的工具。
满满一屋子秀女，宁儿一个也不相识。端坐在旁边细细端望四周的秀女。
只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茶杯翻地的声响。宁儿转目，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墨绿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猛力扯住另一名秀女，口中喝道：“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作死么？你是哪家的秀女？”
细看这位气势汹汹秀女，她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这女子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宁儿心想，这样的女人也能进宫选秀？
被她扯住的秀女衣饰并不出众，长相却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此时已瑟缩成一团，不知如何自处。只得垂下眉目，低声答道：“我叫倩凌。家父是……
那秀女见她衣饰普通，身上没有什么出众的装饰。早已不把她放在眼里，越发凶狠，睁着圆目：“难道连父亲的官职也说不出口么？”
倩凌被她逼得无法，脸皮紫涨，声细如蚊：“家父…是知县县丞。”
那秀女一扬脸，露出轻蔑的神色，把拉扯中的倩凌往旁边一推。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还来参加选秀，早早回家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旁边有人插嘴小声提醒倩凌：“你可知你得罪的这位是二品参军的千金月明。”
倩凌心中惶恐不安，又不知该怎样赔礼道歉，只好躬身施礼，向月明谢罪：“倩凌刚才、刚才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圣上，心中不安，所以才一时失手将茶水洒在姐姐身上，倩凌在这里向姐姐请罪，望姐姐原谅，就请姐姐看在你我同选秀的份儿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倩凌吧。”
月明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皱眉道：“凭你也想你见圣上？真是异想天开！今日之事就这么就算了也可以，你只需要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倩凌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泪来。显得十分娇弱而无助，叫人萌生怜意。周遭的秀女无人肯为她劝一句的。谁都想到，皇上怎么会选一个县丞的女儿做妃嫔，而这个月明，却有几分可能入选。势力悬殊，谁会愿意为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得罪月明。眼见得倩凌是一定要受这场羞辱了。
宁儿心中瞧不起这样仗势欺人，不觉蹙了娥眉。旁边一秀女，见我要发怒，上前，握住我的手。说“不要发怒，这可是二品参军的女儿。得罪了她，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排挤你呢”
我哪里肯依，挣开她的手，推开众人，上前，抬手搀起倩凌拉在身边，转而温言对月明道：“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姐姐莫要生气。妹妹带了替换的衣裳，姐姐到后厢换过就好。今日大选，姐姐这样吵闹怕是会惊动了圣上，若是皇上听闻此事，大怒，又岂是你我小小秀女所能担待得起的。况且，即便今日圣驾没有惊怒，这事儿若是以后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怕也会坏了姐姐贤德的名声。为一件衣服因小失大岂非得不偿失，望姐姐三思，就饶了倩凌吧。”
月明略微一想，神色犹豫，但终究没有发作，可能仔细想想也觉得我的话有几分道理吧，“哼”一声便走。围观的秀女散开，我又对倩凌一笑：“今日宁儿在这里多嘴，姐姐切莫见笑。见姐姐孤身一人，可否过来与我做伴，也好大家多多照应，不致于心中惶恐、没有应对的措施。”倩凌知道我有心帮她。满面感激之色，娇怯怯垂首谢道：“多谢姐姐出言相助。我虽然出身寒微，但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待选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来，我们一同去那边的椅子那坐会儿，喝些热茶压压惊，待会可就要面见圣上了。”她微微迟疑：“只是姐姐这样为我得罪他人，岂不是自添烦恼？”
刚刚在我身边抓住我得手，不让我发怒的秀女。上前，过来对倩凌说：“也算你幸运，遇上这么个好姐姐。好啦，好啦，我们也算有缘，不要过多拘礼。我叫安茜，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互相照应便是。”我握着倩凌的手：“我叫宁儿，以后我们姐妹相称。”
我看一眼倩凌的穿戴，衣裳簇新，显然是新做的，但衣料普通，显而易见是坊间寻常的作料，没有什么讲究。头面除了发上插两只没有镶宝的素银簪子和绒花点缀，手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金镯子，再无其他配饰，在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秀女群中未免显得有点寒酸。我微微蹙眉，看见墙角放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秋海棠，随手从案上取一把剪子，“唰唰”剪下两枝簪在倩凌鬓边，顿时增了她几分娇艳，刚刚还素面朝天黯然无光的倩凌，此刻多了几分姿色。又摘下耳上一对翠玉环替她戴上，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姐姐衣饰普通，那些人以貌取人就会看轻了姐姐。这对耳环虽不起眼儿，但也能招来许多赞赏。这对耳环就当今日相见之礼。希望能助姐姐成功入选。”
倩凌感动，垂泪道：“劳姐姐破费，妹妹出身寒微，自然是要被‘撂牌子’的，反而辜负姐姐美意，姐姐还是拿回去吧。况且这礼物太过贵重，我怎么能收呢”
说罢，就要摘下耳环，我执拗着不让，她也就停手了。
安茜安慰道：“从来英雄不问出身。妹妹美色，多少人没有妹妹这般美色，多是用胭脂水粉堆砌的。何必妄自菲薄。”
正说着，有太监过来传倩凌和另几位秀女进殿。我朝她微笑鼓励，这才和安茜牵着手归位继续等待。
方坐下便有小宫女上来奉茶。我和安茜各自从荷包里取一锭碎银子赏她，那宫女喜笑颜开地谢了下去。宫里规矩繁多，要想有个好出路，就必须要打通人脉欢喜，打赏下人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安茜见宫女退下，方才忧心忡忡的说道：“刚才好厉害。你也不怕得罪新晋的宫嫔，这月明可是参军大人的女儿，当选的几率很大，你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秀女，毁了自己呢。”
我端过茶碗，慢慢地吹散杯中热气，抬头细看四周无人注意我们，才徐徐说道：“你关心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姐姐细想想，皇上选秀，家世固然重要，但德容言工也是不可或缺的。月明虽说出身不低，但以这样的德行举止是断断入不了皇上的眼的。即便她入宫，恐怕也不得善终。所以又何来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