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真是洒脱。
“我也见过魔鬼。”斟酌了许久，董飞芷终于开口：“不过是在梦里。所以严格来说，那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
只是那个噩梦太过真实。
她还清楚记得魔鬼那张绝美的脸，充满着沮丧与愤恨。她可以感觉到，那魔鬼已经卯足劲去掐住她的脖子，可是无论他如何凶狠努力，她都毫发未伤，只是感觉到脖子上仿佛多了一只脾气不好的小猫，在悻悻地给她抓痒而已。
虽然如此，一向胆小的她还是觉得异常可怖。
她在噩梦中尖叫个不停。
魔鬼神色赫然一变。
终于，他放弃了努力。
“这不过是一个意外”魔鬼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旁，兀然开口，“一个令人惊喜的意外。我开始觉得，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她愣了一下。
“你不是要来夺我性命的吗？”她怯怯地问道。
“你误会了”魔鬼一改之前的蛮横之色，语气突然变得很友善，“我只是来完成我们之间的契约而已。我们魔鬼是从来不会夺人性命的，只有等人死了，我们才会过来收取灵魂，完成契约。”
契约？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什么契约。”她颤抖着往后退，直到背部突然抵触到一个无形的墙角。
魔鬼缓缓地踱步向前，用单臂制住她，危险地凑近了她的脸。
“我知道你们人类记性一向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温柔，“尤其像你那种被车子撞得‘记忆断层’的可怜女人，你们只愿活在过去中，更加不会记得那些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
“忘记契约没关系”魔鬼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一开始并非敌对关系而已。我不过想要得到一个强大的灵魂，而你不过想要活下去，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
“什么意思？”她还是不明白。
魔鬼眉毛一蹙。
他早知道眼前那女人的灵魂既懦弱又廉价，没想到还相当的愚蠢。
他当初是犯了什么傻，居然跟这样一个女人订立契约？
他还清楚记得当时订立契约的情景，那时她尚年幼，碰触到她双手的时候，他欣喜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灵魂力量。
他哄骗她，他引导她，然后他们订立了第一份契约，以廉价的方式。
没想到，她长大后，灵魂也变得廉价起来。
不仅失去了那份童稚的属灵体质，更没有此消彼长地衍生出暴戾的暗力量，总而言之，她的灵魂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就连自私之心也显得比其他灵魂苍白。
这样的灵魂，要来干什么呢？
而他居然为此费尽了千辛万苦，到最后还被那个该死的神像封印了部分力量。这一切的一切让他不禁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齐心协力地阻止他擭取她的灵魂一般。
是天使介入了吗？
还是因为没有签订第二份契约的缘故？
其实没有签订也好。
他墨癸，也不愿意做赔本的买卖。
“我想要得到一个强大的灵魂”他嘴角一扬，“并不代表那个灵魂就是你。你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她脱口而出。
“找个人代替你死。”
“什么？”她惊恐地双手捂住口。
“这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墨癸眼神异常诚恳：“神像上的血迹，总有消失的一天。我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降临，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血迹消失之日，便是你逝去之时。不要问我为什么，其中的奥秘只能用永生来解说。而现在你要做的，是无条件地信任我，信任我说的每一句话……听着，我一点也不希望你死，我想要你好好活着。”顿了一下，他温煦一笑，语气放柔：“我们可以是朋友。”
“跟魔鬼做朋友？”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他嘴角泛起单薄的笑意，语气温和：“我叫墨癸。”
墨癸的发音与魔鬼相似，但不知为何，他没有作任何的说明，她却一下子懂了。就仿佛脑海中早有一个古老的烙印，而他不过是把蒙在上面的尘埃轻轻抹去而已。
“我不会跟魔鬼做朋友的。”她咬了咬牙，站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我从来不相信魔鬼的存在。”
“哦？”他微微吃了一惊，心中竟不觉兴奋起来：“你怀疑我的存在？”
“是的。”她正色道。
“听着”他狭长的眼角微微一弯，眼神魅惑，“在上面的世界里，当你怀疑的时候，你便软弱了，因为上面那群傻子需要的是你愚蠢而执着的迷信；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一切恰恰相反，当你怀疑的时候，你便开始强大……事实上，我真正想表达是，我们俩非常相似，我们完全可以成为朋友……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你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但相信我，当有一天你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时候，你便能堕入永恒，那时死亡再也无法威胁到你，因为它已经成为你存在的一部分。”
听罢此言，董飞芷只觉一阵惘然。
她隐隐意识到对方正在以各种方式来灌输她某种认知，瓦解她的意志；她也明白，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奋力反驳，应该勇敢去捍卫自己的信念。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身体便下意识地产生了本能的排异。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脑海中汹涌地闪掠过各种纷繁杂乱的镜头，就像铺天盖地的蝗虫，向她进行了猛烈的攻击。她觉得肠胃一阵翻滚，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一阵痛苦的煎熬。
终于，她在噩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只觉头崩欲裂，一身冷汗涔涔。她下意识伸手一摸枕头，竟发现上面多了一滩湿漉漉的呕吐物。
之后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你真的在梦中见到了魔鬼吗？”舒凡珊低声问道。
董飞芷点了点头：“是的。不止一次。”
“同一个魔鬼？”她好奇。
“同一个。”董飞芷淡淡地回答。
“他都对你做了什么？”舒凡珊语带兴奋：“他有没有对你做些特别亲昵的动作？比如拥抱亲吻之类。”
董飞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他什么也没做”她不想言及此，只好敷衍道，“他只是出现了一下，然后消失，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
“好棒呢。”舒凡珊一脸羡慕：“那魔鬼帅吗？”
“帅。”董飞芷语气无奈，只好轻巧地转移话题，问道：“证明魔鬼存在的资料，就只有这本吗？”
“难道这本还不够吗？”舒凡珊一脸意外，“那可是我的珍藏啊，一般人我都不会让他碰一下呢！”
那倒是。
董飞芷沉默了一下。
“够了。”她低声道，“光是那幅画像，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舒凡珊比划了一下，“查找关于清理魔鬼血迹的各种资料吗？”
董飞芷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好好保护那血迹，因为我突然发现，那确实是大师的艺术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