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将舒凡珊的二手书店比喻成毒窟，一点也没错。
虽然那女人的书店离奇巧精品店不到二百米的距离，每次董飞芷关店回家时也常常会在路上经过，但是她一次也没有踏进去过。
全因为那家书店的门面设计得太过诡异。
虽然它故作体贴地在门侧两旁的花槽种满了婀娜的绿萝，让它们肆意地攀爬在粗糙且带有红泥质感的墙壁上，但是此举完全没有给书店增添丝微的亲切感，反而让它看上去更像一个废置多年的矿洞。
一踏进去，扑鼻而来的是氤氲的熏香。
紫檀木香。
一个穿着灰蓝色高领毛衣的男孩看见有客人来，忙停下手上整理旧书的工作，抬头朝董飞芷粲然一笑，朗声道：“欢迎光临禅凡书书店！请问您想要什么类型的书呢？”
董飞芷微微一笑。
“我想自己先看一下。”
“好的。”
说完，男孩便低头继续整理眼前一大堆凌乱的旧书。
也许是熏香的缘故，她在店内并没有嗅到旧书那种特有的陈腐味，而且还感到精神上特别放松，有种沉浸于一屋书香的感觉。
又是一个聪明的生意策略。
舒凡珊，禅凡书，亏那家伙想得出。
不过说真的，那家伙挑人的眼光真不错，那男孩阳光帅气，确实有几分像言承旭，也难怪生意兴隆。
“这孩子确实很不错，是不是？”像是会读心术似的，舒凡珊冷不防在她身后窜出来，“至于‘周渝民’呢，正在书库去除旧书皮上的标签，用酒精拭擦杀菌，所以亲爱的你不用担心买到的书会有黏黏或怪怪的味道。虽然我觉得用‘心灵手巧’来形容男孩有点不妥当，但是他确实是个心灵手巧的乖乖牌。怎样，有兴趣吗？”
董飞芷白了她一眼。
“我是来找书的。”她低声强调。
听罢此言，舒凡珊忍不住双手抱胸，一脸戏谑。
“你们两个口口声声说我在贩卖精神鸦片，可是呢”她摊手，“两个都屁颠屁颠地跑到我的书店去买书。女人啊，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表姐也有到你的书店去买书吗？”董飞芷一脸讶异。
舒凡珊微微挑高眉毛。
“你这个做表妹的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实在是太惊诧了”她忿忿不平地压了压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悻悻之色，“你们那家精品店推门进去不是有一条木质小道吗？嗯？小道两旁不是有四排书架吗？嗯？书架上不是有些非常卓越的旧书吗？嗯？那全都是我通过各种方式收集回来的宝贝啊！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的心都在流血了！”
“表姐她没跟我说”董飞芷哭笑不得，只好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海棠虽好不吟诗，好东西不一定时时挂在嘴边的。”
“不要用文绉绉的语言来安慰我，我念书少，听不懂。”舒凡珊沮丧道：“乌雅那厮老说我的书不正常，殊不知她有好几个畅销款式都是从我的旧书中汲取灵感的。上次借她一本炼金术古册，她不就因此创作出一款奇特的耳坠么？好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如果没有我，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怀孕！”
“什么！”董飞芷差点被自己一口气呛到。
“你说不是吗”她继续口沫横飞，“如果不是看了我的某本旧书，她就不会创造出一款以宇宙为主题的手镯，而她那总裁老公就不会因为要给母亲买生日礼物而看中那款手镯，他们就根本没有深入接触的机会，不会谈起恋爱，结婚，还有怀孕！”
店中的读者纷纷侧目而视。
董飞芷怏怏地举起手掌遮住了自己半张脸。
“相信我”她低声安慰道，“其实表姐心里面是感激你的。要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凑在一块老爱拌嘴吵架。你就别再怪她了，她要是真的不喜欢你的书又怎么会去买呢。”
“那倒是。”舒凡珊是标准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几句好听的话入耳，她便马上振作起来：“好表妹，你想要什么书，直接跟我说。要是店里面没有的，我就是翻遍整个银河也给你找出来。”
董飞芷笑了笑。
“我只是想要一些”她迟疑了一下，“关于魔鬼的资料。”
“魔鬼，这可是个相当浩瀚的主题啊”舒凡珊稍稍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可以叙述得再详细一些吗？”
再详细一些？
“例如是”舒凡珊不停地比划，“魔鬼的服饰、法力、契约、历史，等等。”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提醒一句，所有能够在互联网上搜索到的资料，这里统统都没有。我们这店只会提供外面找不到的东西。”
“我知道。”董飞芷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也是她会到禅凡书书店的原因。
她想要了解更多关于魔鬼与契约的资料，可是网络上的讯息实在太过纷繁杂乱了，她根本无法辨别出其中真伪。
然而在此之前，她想先确认一下魔鬼是否真实存在。
虽然这个想法本身就很荒谬。
“是因为石膏上的血迹吗？”舒凡珊冷不防问道。
“嗯？”她才回过神来。
“就因为我说过那血迹是魔鬼留下的”舒凡珊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你就特意过来查看相关资料，想要找出办法把魔鬼的血污清除掉，对不对？”
“算是吧。”她呵呵笑了两声，道：“可大前提是，我得证明魔鬼的真实存在，不然表姐她肯定会否决所有的清洗方案。”
“也是”舒凡珊揉了揉眼角，语气无奈，“想起那个麻烦的女人，我就眼角发疼呼吸不顺。”
“所以说”董飞芷低声试探道，“有这样的书吗？”
“证明魔鬼存在的书？”
“嗯。”
“当然有，而且我还有一本私人珍藏，是某位跟我要好的巫师送我的礼物。”舒凡珊用手托了托蓬松的头发，一脸得瑟：“那个巫师，长得特像刘德华。”
又来了。
董飞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那书呢？我现在可以看一下吗？”
“绝对可以。”说完舒凡珊便走到柜台的角落处，捡起一个肥大的黑手袋，在里面猛掏了几把，终于翻出了一本16开的旧册子来。
“知道它为什么会成为我的珍藏吗”她把旧册子交到董飞芷手上，一脸贼笑，“翻开来看看。”
董飞芷被她笑得心中发毛，诚惶诚恐地翻开了首页，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这是一本证明魔鬼存在的书，是一位自称与魔鬼订立契约的记者写的。该记者充分发挥记者的本色，不仅深度采访了那魔鬼，还走遍世界各地采访了形形色色与魔鬼订立了契约的人。纵览该书，文风写实严谨，极具说服力。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记者还是一个画家，他把他所见过的魔鬼统统都画了下来。
所以严格来说，那本旧册子其实就是一本美男写真集。
也难怪她会倒抽一口气，因为里面的美男子完全超出了她对人类的想象。
“没见过世面，是吧？”舒凡珊边说边指着册子某页，在那位六翼堕天使身上圈圈点点：“我就喜欢他那结实而匀称的肌肉，摸上去一定很舒服很美好。可惜啊，没那福气，无法见到活的。”
董飞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继续默默地翻着书页。
下一刻，手指不觉凝住。
眼前的那幅画像，仿佛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叫人无法移开视线来。
画中男子褪下了一身黑斗篷，墨蓝色的大衣领口随意地敞开着，身材也因此显得异常的挺拔修长。他一头飞扬跋扈的黄褐色短发，刘海斜斜地遮住了半张脸，左耳上还戴着一银色的男式耳坠，耳坠末端缀着一颗精美绝伦的泪滴状红宝石。一言蔽之，画中男子高鼻深目，眼睛狭长，嘴唇极薄，神情极度骄傲张狂。
然而真正令人惊心动魄的，并非是画中人那张严格符合黄金比例的绝色脸庞，也不是那张薄嘴唇泛起的嘲讽笑意，而是那双仿佛洞悉人类灵魂深处奥秘的幽深眼睛。
那眼睛仿佛有催眠之术，凝望久了，竟让人不觉精神恍惚，意志薄弱。
是因为那记者采用了达芬奇的画法吗？
无论如何，董飞芷认得那张脸，认得那眼神。
与梦中见到的魔鬼如出一辙。
“怎么了”舒凡珊探过头来，一脸惊喜状，“原来你喜欢那一类型的啊，眼光不错喔。不过呢”她念了一下画像下的附注，道，“那只魔鬼貌似很狡猾，谎话连篇，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留下。那记者对他也无可奈何，能够画下他的画像，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我有点好奇”董飞芷淡然道，“为什么那些魔鬼居然会允许记者画下他们的画像？”
“我想”舒凡珊压了压乱糟糟的头发，道，“大概是因为跟记者订立契约的魔鬼，是深渊界的大BOSS吧。”
“你怎么知道？”她挑高眉毛。
“是巫师告诉我的。”
“那巫师可信吗？”她问道。
“绝对可信”舒凡珊举手发誓，“因为他亲眼见过魔鬼。”顿了一下，她又道：“别说他，就连我也亲眼见过魔鬼。”
董飞芷身子莫名僵立了一下。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见的？”她急急问道：“那魔鬼有没有伤害你？”
舒凡珊愣了一下。
“怎么说呢”她环视了一下，然后微微抬起手指，指向那只蜷缩着身子、在窗台上舒服地睡懒觉的黑猫，低声道，“我们店养的那只黑猫，就是魔鬼。”
董飞芷一脸哭笑不得。
“你不信？”舒凡珊一急，双手又在空中比划个不停，“我还记得那天在下雨，然后一个帅毙的男人在我面前经过。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帅的男人，脚步就不知不觉地就跟着他走。那男人似乎没有察觉，然后不知怎的他拐进了一死胡同。我走过去看，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脚下倒有一只浑身湿透的黑猫，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你说它不是魔鬼是什么？”
董飞芷突然觉得一阵剧烈的头疼。
“所以你就把它抱回来了？”她问道。
舒凡珊摊手：“既然魔鬼选择了我，我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