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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其时正是三月天气,不寒不暖。迎玉佛的两位差官,既被众人拦住要看玉佛,不得上岸,耽搁了一天。次早,才设法把玉佛运到内河一只满江红的船上。电报已到苏州,等那边派小火轮来拖带。差官没事,便同了和尚到四马路逛了一天。次日正逢礼拜,僧俗四人吃过饭,又踅到岸上,意思想去抽烟。才走到新马路口,只见两个印度兵骑着马,背着刀,慢慢而来。四人吃了一吓。正是:
佛本无灵难护国,兵为人用太酸心。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看出会大开眼界读碑文独创新谈
却说灵隐寺和尚和抚院差官,见了印度兵,不知为着甚事。他们不大到上海,不知就里,正在惊疑。又见前面人如潮涌,都向新马路口挤来,齐齐站下。那印度兵一般用棍子乱打人。后面还有些人,手里拿着红黄蓝的旗子,跟着外国巡捕,两面打人。只见这班人避打,劈分两下,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四人想趁空走过去,却怕打,只得站住。一会儿,一棒锣声响处,四匹冲锋马来了。马上的人都掮着大旗。后面一队一队的执事,什么“肃静”、“回避”等类,在人丛里也看不甚清。又见许多把伞,有红的,有黄的,有白的,有湖色的,有紫的,有秋香色的,都是湖绉、缎子做的,也有盘金的,绣花的,非常好看。这才明白是出会。
伞过了,便是茶童。一色十几岁的小孩子,打扮的似男非男,似女非女,手里拿着扇子,一路摇摇摆摆而来。再看下去,更奇怪了,居然有无数高跷,一般扮成一出出的戏,扭扭捏捏的走。高跷过了,便是抬阁。更难为他中间做个木轮,杂男杂女,扮成戏子模样,坐在一块板上。轮轴一转,那些男女,七上八下,灵活非凡,只不开口。灵隐寺的和尚,都懂得这些诀窍。差官是湖北人,却是见所未见。少停,听得唱曲的声音,差官在人丛里伸出头去探望。却被一个俄国兵用手一推,向前张看,原来他也是抢着看这个会的。差官仔细看时,又见或男或女,扮了些什么《荡湖船》等类的戏,一边走,一边唱,还要做出些袅娜娉婷的模样来,真是粉汗淫淫,分外吃力。最后大家扛了一条绢扎的龙灯,装点些鳞角,张牙舞爪,一路行来。大约四大王的轿子就不远了。却见一对对的烧臂香的人很多。那臂香是把香炉扣在一枝木杆上,上面用铜丝做成钩子,扎在臂肉上的。差官诧异道:“不痛么?”和尚道:“只要诚心,就不痛的。”
话未说完,一人手臂上赘着个大锡炉,约摸有十多斤重,虽然木杆上加了两道绳子扎牢,臂弯尚是直坠下来。那人涕泪交流,不堪痛苦,却不敢不跟着走。你道这人为什么受这罪?说来也殊可笑。原来他姓尤,小名阿狗,本在上海新衙门里充当刑皂的。打过人的板子,却还不多,自己很觉不过意。一天进城,有事耽搁,天已昏黑。来不及回家,就在城隍庙一个香伙屋里借宿一宵。谁知这一宿,便惹下了一场是非。本来他是因为没饭吃,才充当这皂役的,性却慈善。听人讲过什么《玉历钞传》,有些报应不爽的事,印入脑筋,深信那十殿阎王的灵异。走进庙时,两廊一看,觉得毛骨森然。暗道:“我因混饭吃,造下许多孽。将来死了,免不得到他老人家面前走一转,那刀山油锅的厉害,搁得住吗?”这念头一动,睡着了便幻出许多大怪梦来。
忽见第五殿阎王那里,一对牛头马面走来,一根铁索,拉了他就走。正要分辩,牛头道:“你造孽不浅,阎王要审你哩。”吓得不敢则声。又见那第五殿的上面,灯烛辉煌。阎王揭起一张铁青的脸,指着阶下一个女犯喝道:“忤逆公婆,应该下油锅!”就有两边鬼卒,抬了一锅沸油来。这女犯宛转哀啼,哪里免得了,一会儿炸成渣子。阴风一吹,又变做一个人,只头脸上有些乌焦的疤儿,兀自呼痛不止。阿狗此时已吓得魂不附体。只听得阎王道:“带他来!”阿狗缩做一团,跪在地下。阎王检查簿子,勃然发怒道:“这人应叫他上刀山。”
阿狗极声求饶。阎王又说道:“他阳寿未终,且观后效。”阿狗磕头如捣蒜,只求放他还阳,情愿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阎王不信,说道:“死罪饶了,活罪难免,罚你在阳世吃尽百般痛苦。”话说到此,又听得霹雳一声,阿狗惊醒。
原来天光已亮,香伙开门,把阿狗惊醒的。他也不敢对香伙说。回家后一场大病,几乎不起。许了愿心,各处出会,他去烧臂香,提那极重的香炉,心神才安,病也好了。所以这金龙四大王出会,他也在里面。他自己藏不住话,把那梦告诉了别人,人家才知他烧臂香的来历。闲话休提。
再说差官和和尚看过会,踱到灯吃铺里,过足瘾,回到船上。恰好轮船已到,搭上就走。只一夜工夫,已到苏州阊门。远远的见一座新盖的寺院,山门上横着四个大字,是“无量寿寺”,果然华丽。从岸上到寺门,一片空地上,都搭了彩篷,摆齐香案。岸上三三五五,大约是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等到九点钟的时节,就有两个骑马的人,飞奔而来道:“大人吩咐,把玉佛端整好,轿子就要来了。”和尚和差官听了,赶即请玉佛出了龛。佛身上缠着红绿彩绸,眼睛眶里,肚脐眼里,不描上些漂净的泥金。又等了半点钟,佛轿才到。原来不是什么绿呢轿子,恰是用细竹编成,外面加上些绒球彩缎等类,非常好看。八个人抬来,停在船头上。那些看的人,一般同上海那样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