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龙念一回忆完这些陈年往事，天已经大亮了。
这一晚上好像做梦一样，那些事情又清清楚楚的过了一遍，一瞬间，竟然有些错乱，好像就是发生在昨天，好像那个小女孩，还在自己身边。
可惜，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无奈地叹了口气，龙念一觉得今天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叫侍女去把四位堂主和楚墨涵带到自己书房，他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过了好久才抱了两坛酒回来。
“参见阁主。”
“起来吧。”从桌上取过两个茶杯，从两坛酒里各倒了一杯放到桌上，看了看楚墨涵和莲如碧，缓缓开口，“其实，放过你们也不是不行，只是莲堂主如此明目张胆的背叛青竹阁，我却是要给众人一个交代的。而且，楚墨涵的命是有人拿钱要买的，收人钱财却没替人消灾，我也是要给个交代的。所以，这件事还是让上天决定吧。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你们自己选吧。”
“阁主！”话音刚落，楚墨涵二人还没有说什么，雪姬急急的开口，却被一旁的殇离一把抓住，冲她摇了摇头。
放过一个，已经是阁主最大的仁慈。
雪姬明白殇离的意思，眼神变了变，最终暗了下去。
楚墨涵和莲如碧对视一眼，一人取过了一杯酒，深情地望着对方，异口同声道：
“如果我死了，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我死了，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盯着对方目不转睛，贪婪的享受着最后的相聚。
大约过了一刻钟，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两人依旧面色红润，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殇离心下了然，却也不点破什么。看着二人还一副赴死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又过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一直站在床边的龙念一突然低声笑了出来，弄的大家莫名其妙。
“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平静。”转过身来，眼神轻轻扫过楚墨涵和莲如碧。
莲如碧还没大反应过来，楚墨涵在一旁解释道：“事实上，确实是我娘对不起你在先，母债子还，我也是欠你的，而莲儿，也确实是背叛了青竹阁。于情于理，你肯给我们一条生路，已经是感激不尽。况且，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早就已经看开，谁活着不都一样么？她不会忘了我，我也不会忘了她，如此的话，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呢？”
一番话下来，在场的人都有些动容。
莲如碧觉得，之前想的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让他永远都背负着自己的生命活下去的想法，实在是太自私了。
还好昨晚殇离点醒了她。
最好的爱，不是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生命，而是带着对方的爱，好好的活着。
龙念一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表情不再像平时那般凌厉。
“刚才不过是在下的一个恶作剧，还请莲堂主和楚少侠不要见怪。”
“属下不敢。”莲如碧心道，哪里还敢见怪，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们当真不是阁主平时的作风，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怒了他。
“这两坛酒，姑且当做是莲堂主的嫁妆了吧。”一挥手，两坛酒稳稳地落在了楚墨涵和莲如碧手中，“青竹阁别的没有，酒还是不少的，这竹叶青也不是容易买的，这两坛，更是老阁主私藏的，用作嫁妆，应当不算是亏待莲堂主。”
此话一出又是语惊四座。
嫁妆？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这个词儿了呢？阁主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龙念一开心的大笑起来：“哈哈。若是莲堂主出嫁，青竹阁算不得娘家么？既然是娘家，出点嫁妆也是应该的。”
阁主受什么刺激了？这是雪姬的第一反应。
阁主一定是被莲如碧那个小妖精下了药了。这是夙秦的第一反应。
阁主这是欲擒故纵么？先给他们尝点甜头再杀了他们。这是莲如碧的第一反应。
只有殇离明白，龙念一这是真的放下了。也是，小小年纪心里放得下那么大的仇恨嘛，而且，他恨的应该当时自己年幼，无力保护母亲不受伤害，无力保护那个名为“慕雪”的女孩，就算恨到别人头上，也该是他的大娘。他想啥楚墨涵，不过是迁怒而已。
如今既然已经放下心结，成全他们俩又有何不可？
当晚楚墨涵就和莲如碧拜了堂成了亲，青竹阁从来没有这么喜庆的时候，开始的时候一些小辈弟子还很拘束，不太放的开，后来见各家堂主带头吃吃喝喝，也渐渐放了胆子，最后甚至嚷着要闹洞房。
待到大家终于放手让新郎官入洞房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山上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火光映的每个人的脸都红红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龙念一自己拿了酒半路跑到后院去找了个角落，对月自饮，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着，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
慕雪姐姐你不会怪我了吧。
慕雪姐姐我没有杀他。
慕雪姐姐我不恨他了。
……
慕雪姐姐你在哪里……
说道最后，眼睛渐渐有些湿润，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的，眼前事物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还是很痛，看来昨晚真的喝了不少。
苦笑着揉了揉额角，试图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璎珞，你起了么？”
“……嗯。”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璎珞”是在叫自己，不觉有些怅然。
起身打开房门，门外正是意气风发的楚墨涵。
“果然是……”龙念一嘴角一勾，坏笑起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看大哥脸色都比平时好了几分。”
“……”没有计较他话里调侃的意味，楚墨涵怔怔地站在原地，“你叫我，什么？”
“大哥啊。”龙念一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以往一直是如此称呼对方，还看了楚墨涵一眼，意思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下楚墨涵确定不是自己幻听了，而是龙念一真真切切地叫了他一声大哥。本就意气风发的少年更加是喜上眉梢，恨不得立马把喜悦分享给所有人知道。
进屋之后两人在桌边坐下，喝着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
“大哥一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见楚墨涵只是盯着自己看，什么也不说，饶是他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啊？哦。”被他一提醒楚墨涵才想起来此行目的，怎么有些得意忘形了，心里先骂了自己两句，“我是来跟你辞行的。”
“哦？走的这么急？”虽然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楚墨涵跟青竹阁也扯不上什么太大的关系，他对楚墨涵也没有多深的感情，不过得知他走的如此匆忙，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来的也是匆忙，家里还有些事情。”楚墨涵淡淡道。他也不想走的如此匆忙，如果可以，倒是想多住些日子，说不定还能直接把璎珞带回家。
可来的时候实在是太过匆忙，许多事情都是做了一半就撂在了那里，这一去就半个多月，也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
“好吧，一会去马房挑两匹好马。”
“璎珞，其实……”想了想，楚墨涵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让楚璎珞知道，不然的话，他的心结恐怕永远都解不开了，“其实，你和二娘被撵出去之后，父亲一直有找你们，只是，行踪好像被人故意隐藏，每次都是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却又莫名其妙的断掉。父亲临终前还交代我说，如果可能，一定要找到你们母子。”
“这样子么。”为了掩饰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小小的喜悦，龙念一把头转到一边，故作镇定的说道，“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什么。”
毕竟是兄弟，见他这般反应，楚墨涵知道他内心还是激动的，只不过不习惯于人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而已。既然这样的话，自己也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临别的时候，龙念一亲自把楚墨涵和莲如碧送到山下的青竹酒馆，再往前就除了青竹阁的势力范围，他的身份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止步。
“璎珞，”楚墨涵站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记住，我们永远是兄弟。”
龙念一哈哈大笑，觉得他不免有些严肃过头，用力的点点头。
“嗯，兄弟。”
挥别了楚墨涵和莲如碧，龙念一觉得，有些事情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回阁之后便立刻召见了夙秦。
“阁主。”虽然对他放了莲如碧有些心怀不满，但也没有胆子大到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十四年前的那件事，你应该有印象吧？”
十四年前？夙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迅速的回忆了一下十四年前都发生过什么事。
难道是那件事？
“阁主说的是……”夙秦不敢确定，用眼神询问。
龙念一点点头，十四年前那么大的事，只要是参与过的人应该都不会忘记。
“既然你还记得，那就到那个村子去，看看还有没有人，有的话打听一个叫苏慕雪的人，没有的话就去附近的城镇打听那个村子的消息。具体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是死是活，我都知道结果。不然的话，”话锋一转，完全不同于前半句那种柔和的语气，变得异常骇人，“以后青竹阁里便只剩下三堂。”
“属下明白。”
回到玄武堂之后夙秦不免有些气结，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活怎么就交给她了呢。阁主不是一向宠信殇离和雪姬那两个家伙么？
命人去经库把十四年前的卷宗都翻了出来，一页一页的找那件事发生的地点。
当年她还只是个小跟班，上头有命令自然是跟在后面的，哪里会记得那个该死的小村庄叫什么名字，位于哪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把所有的事情记载的清清楚楚的卷宗上对于那件事情只有短短的五个字：主归，少主还。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该死！
茫茫人海让她上哪儿去找那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小山村？还有那么一个只知道姓名的人？
恐怕大海捞针也没这么难！
等等，大海捞针？
大海……
夙秦努力地回忆着，似乎找到了一个线头，马上就能解开谜底。
大海，大海……
沧海遗珠！
哈！那个村子，可不就是叫做海珠村？
既然知道了名字，找起来总是容易了许多。
夙秦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个笑容。
——这次，说不定可以一举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