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一去不复返,就连铁哥们也丢了六年了。索立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发凉。他拿起扫帚继续扫着黄牛大街北侧的行人便道,很快就扫到了第一个垃圾桶边。
黄牛大街南北两侧共有十一个垃圾桶,不对称分布,大多数人们愿意将垃圾丢进垃圾桶,除非有时候实在是忙了,比如突然来了个电话,手里又拿着零食包装纸或烟头什么的没法接,只好直接丢地上。
这十一个垃圾桶都是索立来清理,每天早晚各清理一遍。今天当索立熟练的翻开垃圾桶盖,从里面掏出盛满垃圾的内胆准备往车斗里倒的时候,左肩膀又一阵钻心的疼,索立赶紧放下盛着垃圾的垃圾桶内胆,摘下手套隔着衣服揉了揉左肩膀,嘴里嘟囔了一句。
“还什么痛痛痛,贴贴贴,早贴早轻松呢!哎哟。”
索立揉到了肩甲缝的位置时候尤其的疼。他从正月初一累到抬不起胳膊的那天开始,左肩膀就一个劲的和他作对,直到昨天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都疼。
索立仔细回想着昨晚的梦,左肩膀先是被小学老师按了一下,然后又摔了一下,接着被耳环连刺两下,最后被马组长连拍三下。
索立想到这禁不住笑了,这都哪跟哪啊!连马组长都上来了!
这马组长原来就是索立他们228号清洁站的组长马志权,虽然底下清洁工都组长组长的喊他,但他还是愿意别人管他叫“站长”,这样听起来好像比组长顺耳一点,可惜这228站是卫生所的,是公家的,不是马组长的私人财产,马组长也没有多大权力,就连清洁工的去留问题他说了都不算。
索立揉了几下左肩,好像疼痛稍微缓解点了。他戴好手套,搬起刚才放在地上的垃圾桶内胆,倒进了他骑来的垃圾车的车斗里。
嗯?等等,有个饮料瓶,索立眼见刚倒进的垃圾中有个饮料瓶子。难道拾荒的没捡干净?索立从车侧面拿起木夹子从垃圾中夹出了这个饮料瓶,放在了车另一侧专门准备的袋子里。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这种瓶子索立看到了也不专门挑出来,因为他之前在网吧当网管的时候,每天早上打扫都能捡出几百个饮料瓶,三天就能凑齐一大袋,索立他们几个网管每三天就把这一大袋子饮料瓶卖给收废品的,那么一大袋子当真也就卖个几十块钱,几个网管随便一分也就买几根冰棍的钱。
干起扫街道的工作,能见到的饮料瓶极少极少,专门有一帮拾荒者天天就去捡这些东西。
可是有一次索立骑着满满的垃圾车回来倒垃圾的时候,其他工人正好在卫生站边上聊天,其中一个眼尖,看见索立车里垃圾中有个露着半截的饮料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也不戴手套就直接从垃圾中抽出了那个饮料瓶,在旁边甩了甩,随即就对着索立不满意的说:
“娃儿孬,不会过嘞!”
旁边几个聊天的也都过来议论纷纷,大家纷纷用鄙视的眼光看着索立。原来跟索立一起工作的工人全都是从帝城以外偏远地区过来的,加上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也比索立大一轮,索立和他们的思维方式大不一样。
原本这些人就对索立带有偏见,他们经常说索立这种帝城城市长大的孩子去扫大街肯定没几个月就干不动了。索立也从不搭理他们,因为没什么共同语言。
眼下索立被他们这么一嘲笑也当真难受,于是从此他也看见饮料瓶就专门找个袋子收拾起来,免得自己过来倒一车垃圾还要被别人看不起。在那些人眼中,这一个饮料瓶子卖的几分钱就是不用劳动白白捡到的钱,如果谁错过了这个钱,那么他一定就是个傻子。
索立收拾完第二个个垃圾桶,就扫到了汽车站,汽车站是垃圾最容易集中的地方,人们等车时候吃着东西,如果车突然来了,直接丢地上就上车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好多车站边上都有一个垃圾桶。
黄牛大街也不知道是因为当初规划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车站两边的垃圾桶离车站都有五十多米远,所以这个车站索立每次都要认真打扫。
索立之所以先从北侧打扫就是因为车站的缘故,现在是早上,黄牛大街在帝城的西北又是东西走向的大街,早上人们坐车到市中心工作,自然是在街道南侧等着向东开的车。如果先去扫南侧那么你刚刚把南侧打扫干净不一会儿,前来等车的人们又会留在地上好多垃圾。马组长巡查过来看见了又该批评索立了,他常常告诉索立扫地也要动脑子。
索立清理完黄牛大街北侧的五个垃圾桶之后,一公里长的黄牛大街也就快扫完了一半了,索立看看车斗里已经快满了,于是他就骑车到了卫生站将全车垃圾倒进了站里的大垃圾箱。
等他返回来开始打扫南侧街道的时候,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索立将车停在黄牛大街东口南侧附近,刚要开始扫,只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子从远处过来,对着自己喊了一句“早上好呀。”随即将喝完的牛奶袋对着自己垃圾车车斗的开口扔了过来,谁想没扔准,被攒成一个球的空牛奶袋砸到了车斗侧面,然后弹到了地上。
骑车男子傻笑一声“歪了。”就骑车远去了。
索立拿起车旁边挂着的木夹,夹起牛奶袋扔进了垃圾车,然后也笑了一声,他真佩服刚才这个男子,他究竟是怎么一边骑着车一边喝光这袋牛奶的?索立又想,如今的人们也真是阳光许多了,自己的工资一年里都升两次了,这社会真是越来越好了哇。
这样充满激情的年轻人索立看到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他开始干这份工作以来,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慢慢发生着改变。
索立拖着一宿没睡好的疲惫,隐隐作痛的左肩膀,扫完了整个黄牛大街,天已经蒙蒙亮了。接下来就是黄牛大街的四个南北向贯穿胡同,要说扫胡同比扫大街当真轻松了许多,隆冬季节七点天才亮,索立只扫到八点半,四条胡同就全都干干净净的了。
索立回来又把大街南侧的车站扫了一遍,骑上车去228号卫生站报到。
九点刚过,收垃圾的大卡车就开到了卫生站,索立跟几位工人帮着装卸了卫生站的大垃圾箱,之后大家就在旁边闲聊等着马组长巡查回来讲话。
这个马志权组长每天九点都要讲话,如果哪天他没讲话那他一定是生病了。索立这时候就是默默地等着,也不和其他工人聊天,也没的聊,但他偶尔也会在旁边听着他们聊。
过了一会,马组长回来了,他翻身下了自行车,招手示意大家在他面前集合。
“今天这个会啊,也没啥,啊。”马组长每句话后面都喜欢带个“啊”字,“还是内个事啊,大家过年都辛苦了,啊,咱们所里也就是呢,希望大家啊,坚守岗位,啊,坚守岗位。”
马组长滔滔不绝的“啊”“啊”“啊”了十分钟,讲的话还是每天讲的老话。讲完后马组长打发大家去干活儿吧,就散会了。
索立干了环卫工作快有一年了,也知道了其中的一些诀窍,说起来,凌晨5点这次打扫最冷最累,等到9点开完会之后这遍打扫,可以说是看哪脏了就去哪扫,不扫也不打紧,只要马组长来查岗的时候你在岗位上呢,就算趴在垃圾车上打盹儿也没关系。眼下索立想找个地方吃点早点去,他有点饿了。
他在卫生站洗了洗手,骑车来到一家拉面馆前,这个小拉面馆没名字,开店的夫妻俩从早上五点开始供应牛肉拉面,一直卖到晚上十点关门。索立一进门就被老板娘认出来了,他经常到这家拉面馆吃拉面,有时候一日三餐都在这里吃。
“来啦?今天扫完才来的啊?”老板娘满脸堆笑,眼前这位是常客。
“嗯,来两碗拉面,一个茶鸡蛋。”索立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比划。
“坐吧。”老板娘指了指里面的空位,叫索立坐了过去。
索立坐在了靠墙的位置上,从桌子上的蒜碗里拣出两瓣大蒜,一边剥着蒜皮,一边又想起了昨天那又长又荒诞的梦。
刘雅,如今她又怎么样了呢?还和郭宇东在一起吗?
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端了上来,索立拿起一双一次性木筷子,掰开以后就吃了起来。
这儿的拉面做的的确香啊,索立此时已经非常饿了,老板娘又拿了一个碟子,从茶蛋锅里捡了个大个的茶叶鸡蛋装到碟子里,放在了索立面前。
索立饱饱的吃了一顿,从裤兜里掏出零钱付了帐,走出了拉面馆。
“你是索立吧!?”索立刚要蹬上垃圾车,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第10章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