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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调停

红灯亮了,嵇希宗停了车,他侧着头,眉峰一聚:“苹如,我更希望,你说的是‘我会转告给他们’。”
苹如微微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嵇希宗抬手按在她肩上:“苹如,你认为你跟那些反战派在一起开会,除了纸上谈兵,有为中国做什么吗?”
苹如低头说:“我不知道。现在看起来是没有做什么,不代表以后。”
嵇希宗捏住苹如的下巴,轻轻抬起,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那么真诚,那么苦心孤诣:“加入我们,我们会告诉你,你该做什么?慢慢地,你会有方向,你会知道该做什么。我不是要你从日本反战派退出。相反,我希望你可以继续留在你的团体里。因为在你的反战团体里,有许多驻沪日军中层官佐,相当于你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那个圈子里,只要你稍微借力,就可以在其中来去自如,得到许多有利于中国判断下一步动作的消息。而这些消息,需要有人接收,没有人接收,它就是没用的消息,你就是在做无用功。”
就这么对视了许久,苹如的心到底动摇了,她叹气,未点即红的嘴唇微动,声音很低:“我帮你们收集情报,但是你们不能有底子,不能对我的情报我的行动有任何的记录。无论来日怎样,我不想连累到我的家人。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好,我们去见陈宝骅。”绿灯亮了,嵇希宗驱车拐了个弯。
“要回家呢,急什么?”
“防止你临时变卦。”
车子开到了新生命书局。
嵇希宗迈着大步走到柜台跟前,吩咐柜台收银员:“去跟你们经理说,他舅舅和他看中的小姑娘来了。”
苹如在他后头抿唇笑,他转过身来:“笑什么?”
苹如还是笑:“你的话,要是让经理夫人知道了,经理可能会遭殃喔。”
嵇希宗嘴角微动:“活该他欠管教。”
“你去管教啊。”苹如撺掇他。
嵇希宗缓缓摇头,一脸无奈:“我管不了。我要是管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拿出上司的身份请我出去了。”
“舅舅才来就要走啊。”陈宝骅突然就出来了,步子悠悠,神情懒散,一副赋闲的模样。
“你想多了。”嵇希宗自行到里屋的茶几旁坐下了。
陈宝骅看着嵇希宗一笑,又笑盈盈地揽住苹如:“我看中的小姑娘,过来。”
三个人各自坐在一条沙发上,一个店员端来了茶水。
陈宝骅推了一杯给苹如:“欢迎你的加入。”
“我不加入,抱歉,我只是愿意收集情报给你们。”苹如把她的条件讲了出来,陈宝骅表示理解。
“另外,因为我父亲亲民的缘故,我们家可能跟一些中*共地下党有交往。我家里人大多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有些是因为要父亲或是我们家里人帮忙不得已承认的。今后,如果我出手帮助他们,你们不能以我背叛你们看待我对他们的援助行为。毕竟,我对你们没有服从所有命令的义务。请你们也对我放心,我不会向他们泄露任何不利你们的消息。当然有些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跟我说,但是你们在跟我布置任务时,要告诉我这个任务具体起到什么作用,然后我决定要不要做。”有些口干舌燥,苹如呷了一口水。
陈宝骅笑道:“很好,能提出这些条件来。证明你此次前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认真的。我全部接受,还有别的条件没有?”
苹如刚有摇头的倾向,嵇希宗替苹如想到了,他直言:“有,苹如缺一辆车,来来往往不太方便。”
“我缺钱。”陈宝骅这句话是朝着嵇希宗说的,语气也是玩笑的语气。
嵇希宗看着苹如微微笑着:“苹如就是金钱。她会告诉你,她的价值所在。”
陈宝骅嘴角微微一歪,丢了一把钥匙出去:“钥匙拿去。”
苹如默契地接住了,她自信道:“等我有了工作,自己买了车,就还你。”
嵇希宗劝苹如:“别这么早出去工作,家里人会担心。而且太分心,多放心思在学业……”
嵇希宗明显还没说完,陈宝骅背靠沙发闭目养神,声音懒洋洋地插了一句:“……和情报上。”
半天没人搭理,陈宝骅睁开眼坐起来,发现苹如已经被嵇希宗拉着,到书架前翻看书目去了……
陈宝骅给苹如的车子,苹如不敢常开回家,大多时候就停在学校的地下停车场。偶尔在街上被家里人看见了,她就说是朋友的。
嵇希宗的意思,苹如已经在最近的一次会议上告诉了花野吉平他们。早水亲重是日本内阁首相近卫文麿的亲戚,他愿意为此作出尝试。
苹如欣然去跟嵇希宗说明早水亲重的尝试,才知道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已经出面斡旋中日停战议和的事情。
就在十月三十日陶德曼主动拜访了国民党政府外交部次长陈介,劝告国民政府与日本讲和。
陶德曼转述了日本方面的意图:在内蒙组织自治政府;华北不驻兵;上海由国际警察管理;停止排日;共同防共;减低日本货进口关税;尊重外国人在华权利……
陶德曼还特别指出九国公约国联会议不会产生有利于国民政府的结果,劝国民政府不要寄希望于国联对日本的惩罚。
十一月五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亲自会见了陶德曼,而此时日本又增加了内蒙自治、华北建立非军事区、以亲日派为华北行政长官的三个条件。
几日的时间过去,中日上海战局也跟着发生变化。
日本已经成为占优势的一方,是以才会有那些附加条件。
蒋委员长表示如果日本不愿意恢复战前状态,中国不能接受日本的任何要求。
而国联会议的结果只是谴责日本企图以武力改变中国现状的政策。
日本也对此视若无睹。
再后来,华北方面,太原失陷;淞沪方面,日军自杭州湾登陆,南京岌岌可危。
陶德曼趁势再一次与蒋委员长会谈。
蒋委员长表示同意以日本的建议为和谈基础,但必须保持华北领土主权之完整。另外,和谈中不得涉及中国与第三国已成的协定。谈判过程中,中日双方不能继续敌对行动,谈判的基础不能像最后通牒一般不可改变。
接下来就是等待陶德曼把日本的意思再转达过来了。
了解好大致情况的苹如,将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调停中日战争的事情告诉了花野吉平。
花野吉平认为这是日本停战撤军的好时机。
苹如表述了自己的疑虑与看法,她认为,国民政府在上海发动战事,本意就是要分散日军,拯救华北,乃至全中国。可如今日本政府借中国日渐势蹙,所提条件愈发苛刻,直接要求华北特殊化。
这一场德国调停,除了能为中国争取一点时间,分明更像是一场诱降。
德国希望日本快速与中国停战,是为了日军可以加入到德国与苏联的战场中去。而日本,则是为了实现对中国的速战速决。
对于苹如的疑虑,花野吉平颇为感触,他准备马上回东京,去打听清楚德国调停一事的真正内*幕,以从中作出努力。
苹如一直关注着陶德曼调停的动态,她频繁活动在日本友人圈中,得知日本仰仗军事气焰,对于国民政府第二次的答复,相应地又新增了四个条件,即是:中日满三方合作防共;华北特殊化,并将特殊化范围扩大到内蒙及上海附近的非军事区;中日满三方成立经济合作协定;中国赔偿日本战费。
而国民政府觉得条件太过宽泛,坚持想要知道这四个条件的具体内容。
陶德曼的第三次调停因此持续了将近半个月。
一月十六日,日本首相近卫文麿发表了第一次对华声明,不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府为中日和谈的对象,中日问题绝无第三国调停的可能。
调停失败,战争依然在持续。
许多人的美好愿望破灭了。
那么多人的努力都是惘然。
苹如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厚实的裘皮大衣紧紧裹在身上,似乎也挡不住那入骨的寒冷与蚀心的无助。
回家吧。
一进门,就看到父亲慈爱的脸,苹如踮起脚尖,搂住郑钺的脖子,躲在他怀里哭了好久。
哭过了,才算畅快了些。
苹如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天如也跟了进来,她双手负背,明显是藏了什么东西在背后:“姐,你猜是什么?”
“不是好东西,你才不会这么卖关子呢。”苹如笑着伸出手来,“快拿给我看吧。”
天如把信送到苹如手里。
是汉勋的信。
天如佯作趁机敲竹杠:“姐姐,你拿什么谢我呢?要不是我,你和汉勋哥的情书就要被爸妈看见了。”
天如因为时常订阅画报杂志,她几乎每天都要看家里的邮箱,是以家里的书信多是她收回家里的。
上一年汉勋给苹如寄回来的七夕书信就是天如从邮箱里收回来的。
“要报酬就跟你汉勋哥要吧。”苹如挑眉笑言,随即撕开信封去看,内容是问及苹如及苹如家人安危的话,落款像是乐府诗有统一结尾,又是‘大熊致亲爱的苹如’。
“傻大熊,我很好,我们都很好。”
苹如微微笑着,口中喃喃。
天如突然道:“大哥哥也从重庆来了信。”
她有些许犹疑,最终还是说了:“大哥哥让我们好好照看嫂嫂和小外甥,只别告诉父亲。”
去年汉勋的那一封七夕书信里,就有让苹如通知海澄去重庆应试飞行的内容,她没敢说是汉勋帮忙的,只说是父亲以前的老朋友。
海澄去了,而且成功入编空军。
至于嫂嫂和小外甥,苹如一点都不意外。
天如注视着苹如,从苹如的眼神里读懂,苹如是知道嫂嫂和小外甥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