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舒烈求作答,法医将他请去听取尸解情况了。
“死者无外伤,无搏斗状。从气管情况看来,死亡原因是窒息,符合卡死的结论。死亡时间是十二点至两点之间。”法医小郑一边用钳子夹着胄内储留物送进试管,一边头也不抬地向队长汇报尸解结果,“死者胆囊破裂,说明死前曾处于极度惊恐之中。这才是真叫吓破了胆呢。”小郑用职业腔调结束了自己的汇报。
“他守了多年的太平间,有什么事吓成这样呢?”许辉不解地发问。
甄寅即刻接过话,“也许,他生前曾发现了什么……”
舒烈求听完法医和甄寅的分析,并没有直接表示可否,只是冷竣地点了点头。想着台下靠山的神秘小洞,他不住地盯着死者那双饱含惊恐的大眼,仿佛在向死尸发出无声的询问。
舒烈求请许辉引路,两人进了那间值班室。室内亮着十五瓦的灯泡,值班床上的被子凌乱地掀在一旁,其余的地方干净、利索,看不出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这是辛师傅的衣服吗?”舒烈求指着床上一套半新的棉衣裤问许辉。
“是的。”许辉拎起衣服看了看,很有把握地回答。
“他平时睡觉一定易醒罗?”
许辉摸着自己已开始花白的脑袋,颇有同感地答道:“那可不,年纪大了,瞌睡自然要小得多呢。”
舒烈求点点头,对许辉说着自己的分析:“那么,他今晚很可能是在睡觉时被什么意外的响声惊醒了,连棉衣也没来得及披上,就趿双拖鞋往隔壁走去的。”
许辉佩服地望着舒烈求,无言地点点头。
拂晓,终于风停雨住了。舒烈求让跟来的刑警都回局去,分别赶做各种检验和向局领导汇报案情。他自己却在办公楼的卫生间用冰凉的自来水抹了抹脸,便睁着熬红的眼进了院保卫科的办公室。
一进门,许辉忙将正在等着的晁正珐和祖莉向他作了绍。舒烈求一边与两人握手,一边作了个自我介绍。
祖莉是第一次与公安干警打交道,对那些侦察英雄们充满了神秘感,睁着双滴溜溜的杏眼,满是好奇地打量着舒烈求。嗬,哪是电影镜头中的那种英武形象,眼前的舒烈求不过是中等个儿,一身警服衬着红黑的脸堂,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尊大庙里的金钢。只有从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射出的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睿智的目光,显示着他的特殊职业和身份。
倒是晁正珐早就风闻过以破大案、难案而负盛名的舒大队长种种神话般的传说。这时见面,他不由得满是敬意地朝舒烈求欠了欠身躯,高兴地说:“真没想到,能有幸见到鼎鼎有名的舒大队长……”
“哟,过奖了……”舒烈求笑着摆摆手,打断曹振华的见面辞,爽朗地笑了。
他这一笑,解除了祖莉的窘态,使凝重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舒烈求挨晁正珐在长沙发上坐下,用职业性的目光将两位报案人打量几眼,方才委婉而感激地说:“真对不起,还得耽搁二位一点休息时间,请你们谈谈昨晚上的遭遇罗!”
“没关系。”晁正珐连忙摆了摆手说。
许辉见谈话就这样进入了正题,便在自已的办公桌前落了坐。他拖双膝搁在抽屉上,神情专注地等着晁医生说话。
晁正珐将昨晚的遭遇细叙了一遍后,又想丁想,用手比划着说:“那人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好像至少要比我高一个头。脸上被口罩遮得严严的,戴着眼镜。体形……”他很慎重地思考了片刻,有点犹疑不决地接着说下去,“体形好像不胖不瘦,看身材像个男性。不过。”他换了个肯定的语气继续说,“这个人对医院情况相当熟悉,我们紧跟在他后面追过去,他却很快抄小路跑进了内科病房。”
听完这段详细的叙述,舒烈求微微沉吟片刻,又接着问晁正珐,“值班医生没在病房,是否有可能去值班室休息了呢?”显然,刑侦大队长对医院的工作情况并不陌生。
“没有。”晁正珐摇了摇头,“我从病房出来后,马上又赶到医生值班室去看过,没见到齐医生。”
“咦,齐医生正是高个儿,戴眼镜呢。”祖莉突然兴奋地接过晁正珐的话,“黑夜中虽没看清楚,说起身材来还真像他。昨晚是他值夜班,既没在病房,又没在值班室,我想,他总不会躲在宿舍睡大觉吧。他这人性情孤僻,上班时也绝不可能去别的病房找人闲扯聊天。而且我们两人四只眼睛,分明看见那白衣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内科病房,不是他还会是谁呢?”祖莉一口气说完这些,便大张着一双挺有精神的杏眼,很热情地望着舒烈求。
舒烈求不动声色地听完这些,却将一双锐利的耳光不时朝晁正珐投去。可是,晁正珐听完祖莉的这番话,竟模梭两可地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祖莉却没有注意晁正珐的疑惑神情,只是越发激动地说下去,“医院的行政人员,谁有太平间的钥匙呢?掌握钥匙的,都是病房和门诊的医务人员和个别护理员。况且。”祖莉好像被自己的推测弄得格外兴奋,不由得站起来说下去,“病房与外面前走廊的大门已经落了锁,又没有别的通道可以出去,一般的人即算钻进了这个死胡同,也没办法躲藏呀……
舒烈求听着,仿佛憋不住烟瘾似的,又开始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是呀,事情真怪!值班医生没在病房,连值班护士也说不出去向。那么,跑进去的白衣人能躲在什么地方呢?他既要不被值班护士发现,又不能惊醒病人?!当然,最顺情顺理的可能性便是跑进去的白衣人就是该秘室的值班人员。不过,有这么愚蠢的犯罪分子吗?将追踪者直接引向自己的工作处?!那么,齐医生与那位白衣人身材外形的吻合是巧合?还真是他呢……
舒烈求想着,突然又问道:“你们踩着水进了太平间?”
“没有水呀!”晁正珐有几分惊讶地回答舒烈求,“当时还没下雨,地上都是干的。瞧,我身上还有石灰印呢。”晁正珐用手指了指右膝上的石灰痕迹,“而且,即便下大雨,太平间里面也不会进水。”
晁正珐惘然地眨着眼皮,满脸疑惑的神色。舒烈求盯着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想着那哗哗放水的龙头,他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串新的想法……
许辉一直将目光定定地停在晁正珐的脸上,听了这个突然岔出来的问题,他即刻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了回来。“那么。”他仿佛理不清头绪地说,“这个白衣人……”许辉呐呐地住了话,将视线果呆地转向了舒烈求。
“舒大队长。”祖莉不甘沉默,又好奇地问舒烈求,“假若那穿白农的怪澎影真是齐医生,那么,他为什么要深更半夜溜进太年间,而且——”她突然打个寒噤,“他杀死辛师傅这么一个老实巴脚的人干吗呢?”
“啊,很对不起,对这些问题,眼下我都无可奉告哟。”舒烈求幽默地回答祖莉,然后朝许辉递了个眼色。
“好,时间不早啦,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许辉说着站起身,准备送客。
“好,记起什么新情况,我再来反映吧。”祖莉热情地补充了一句。
“麻烦了,谢谢!”舒烈求刚送他们行至办公室的门前,却又冷丁冒出一句话来,“哟,刚才还忘了提醒你们,以后再去那么黑古隆冬的地方,可千万别忘了带手电哟!”他一双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盯着两位报案人。
“哪里还有什么手电??!”祖莉咕嘟着一张小嘴,不满地答道,“去年时,人家早将病房的手电全拿去了,至今还没送来……”
“哦,好,谢谢,谢谢!”舒烈求亲切地笑了笑,截断祖莉的牢骚,客气地再次道谢。
送走两位热情的报案人,舒烈求慢慢踱到窗前站定,目光凝视着窗外。,
现在天已经大亮了。经过一夜风雨的洗涤,医院显得格外的幽静和清新。院办公大楼高耸在小山包上,站在二楼的这间办公室内凭窗乌瞰,整个院景尽收眼底。舒烈求举目远眺,只见参天的松、柏,低矮的冬青在院内占了很多面积。厚绿丛中,一溜隐约可见的红色围墙蜿蜒曲折,就像用一条暗红色的飘带将这绿海和奶黄色的别致小楼群围了起来。整个院内,确实只有向北的后院最显荒凉和偏僻。除了山包峭壁和几株硕大的古树,就只有太平间和尸解室——那一栋孤零零的水泥平房。
就在那里发生了谋杀。这个不愉快的想法使舒烈求愈加蹙紧了眉尖。
一阵晨风夹着寒意向窗口扑了过来,舒烈求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多了。也难怪,已经熬了几个通宵。
这时,他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将视线从远方移到山包下车库那赭红色的砖墙上。墙上残留着许多残破的废纸片,这是近几年贴上去的标语被风雨剥蚀后的残痕,它与整个医院的风景显得极不协调。
舒烈求看着这些,思绪仍然停留在这个谜样的杀人案中。这案件究竟是属于哪种性质呢?要从纷纭复杂的头绪中理出一条主线来,在目前这个复杂的局面中,并不是一件很很容易的事。更何况作案者冒雨在现场留下任何可作破案依据的线索。像以往那样依靠足印、指纹为根据的破案方法是绝不能解开这个复杂的谜底的。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