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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炎炎夏日,少阴初转。残阳红霞,倾泻光华。凉风缓急不定,吹叶拂波。杨柳依依,波光粼粼。为翠湖公园增添一份夏日的秋意,也吸引着无数的闲游散步之人。湖中小亭,迟暮的老人们吆哥唱剧追忆似水年华。湖边的少年郎牵手痴女,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公园的大门口,游人们还摩肩接踵地涌进。
公园东侧的一条石板路上,卖古玩、小吃、首饰、山寨手机的小贩们拉长的一条线,形成公园内一道奇异的风景线。在石板路的尽头,石板凳上坐着一位形如槁木的老人,老人头戴八卦帽,身穿八卦袍,手持鹅毛扇。身前地板上,铺摆着一张黄色的太极八卦图。左手边立着一杆幡旗,远远望去,旗上那潦草不知为何体的‘仙翁卜卦’四个大字,附着旗子随风飘扬,时隐时现,似窥破天意,又似留恋凡尘。
老者仙风道骨的风范,似乎要盖过公园里的靓丽风景,也吸引着游人的目光,有拍照合影的,开口问卦的,可老者却是闭目养神,四面如山,八风不动。
江湖算命能够做到这般似真似幻的,现如今,还真不常见。
不远处走来一对夫妇,那隆腹的孕妇依着边上的爱人说道:“阿宝,你瞧那算命的,要不咱去问问,看看有没有好名。”
这年头,小孩未出世,家人就卜卦问名,以图小孩将来福泽祥瑞,看这孕妇似乎也隐隐动心。
丈夫阿宝身着名牌,手戴名表,隐然都市小资市民,最是不迷信的人,他一口浓重的川话,不耐烦的说道:“有啥子好算哩,都说怀胎九月,这不还早着嘛,再说江湖骗子,哪能想出个好名。”
孕妇闻言,眉头一凝,小嘴一嘟,气呼呼地甩开阿宝的手,小步轻移,自顾走到那算命老者的前面,整齐了衣冠,又双手合十,诚心的鞠了个躬,才开口说道:“小女求一卦。”
都说女人和小孩的钱是最好赚的,可适才无数的女子和小孩询问,老者却是没有理会。
也有说心诚石开的,不知老者能否被妇女的诚意所动。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算命老者缓缓睁开双眼,顿时围观数人,倒吸一口冷气,那妇女也微微颤抖着身躯,不过内心暗喜,看这风骨,岂是江湖骗子能有的。
那双眸子,再睁开的一刹那,锐气重重,亮如白雪,寒似坚冰,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令人视而却步。
可就再下一瞬间,这双眸子又变得深邃幽远,收敛万物,包容众生。似乎能够看到里面无尽岁月前的古老故事,充满着逝水年华抹过的沧桑重重。
围观之人越聚越多,在这双眼睛的覆盖下,谁都不敢乱出一言,唯恐打扰仙人雅致。
那双眼,那爬满皱纹的脸颊,那看似凌乱却又条理、乌黑中白丝丛生的长发,那一寸多长的山羊胡,那身充满岁月古老痕迹的八卦袍,无一不透露着他迟暮岁月的沧桑气息。
他,就像一个古代的得道高人。
静!
静得吓人,毛骨悚然!
“嗯。”老者轻哼一声。
“啊……”围观的小孩、少年郎纷纷受不了这份压迫而有些恐怖的气息,惊呼连连。
更加突然的事情发生了,就见那老者突然伸了懒腰,那眸子也变得稀疏平常,露出老顽童的嬉笑神色,而很不解的表情问着大伙道:“咦?大家都来问卦的么?好说好说,迁移嫁娶,出行问凶,开业问吉,坟香问好,进试行运,有事没事,速速道来,十金一卦,加卦补五,仙翁算命,童叟无欺!”
“切!”大伙纷纷立起中指,不欢而散。敢情被他戏耍一番,心头好不窝囊。
老头哈哈一笑,也不理会,一副老顽童的模样。
只有那孕妇没有离开,处在正前方的她可是直视过那双眼睛,那是她有生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她明白,表象虚实,可骗万事万物,唯恐眼睛不会骗人,人说大隐隐于市,或许说的便是这类人高了。
她双手交叉于隆腹前,给老算命的微鞠一躬,再开口说道:“小女占一卦。”
老者闻言,眼神才开始地扫了她一眼,似乎无意,又似郑重,随即才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卦在心中,心中有卦,又何卜卦?”
看似问非所答,那孕妇皱眉细心领会,立马回答道:“卦在心中,心中有卦,方才卜卦。”
老者再抬头打量了孕妇一眼,似乎很意外孕妇的剑走偏锋,他拂了下柔长的山羊胡,点点头,微笑着说:“子之运在天,天之命于然,顺天有意逆天不遂,心中又有何挂?”
呀!孕妇内心震撼了下,算命老先生果然不简单,一语便道破自己的来意,如不能领会其意,那便是疯言疯语。她记得十金一卦,加卦补五的说法,看老先生的年纪,也不知活了几个年头,于是掏出一张百元面钞往地上那八卦阵的坎位置一放,不答反问道:“阳为天,阴为地,地逢水欠土,是为坎卦。火无柴不烧,是生离卦。山高人为峰,高而不巅,有为艮卦。天地亦有失,乾坤也有缺,试问,可有满卦?
闻言,算命老先生点点头,而后却又摇了摇头。
孕妇以为他同意自己的说法,于是又说道:“既无满卦,又怎能开吉于业,行运于试,赋好于香坟,择日于嫁娶?老先生又因何卜卦避吉凶呢?”
似乎受到老先生古香气息话语的影响,她也卖力地出了一口紧巴巴的古风话。
算命老先生又拂着山羊胡,轻轻摇头,又微微点头,沉默一小会,没有下文。
正如孕妇所言,万变风雨在于天,绵延大地遇湖泽有缺,无柴火不起,薪尽火便消,山再高,高不过七尺身躯。都说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续四象,连六十四卦,为宇宙万物总纲领,其大无大,其小无小,就如现代基因密码一般,如有满卦,那不是说八卦能够解百惑么?那为什么山高高不过人,盛火离不开干柴?天地山泽水火亦不能一始而终,卦又怎么会有满卦?
“哈哈哈……老头,你不是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无敌神通老仙翁嘛吗,怎么这样简单的满卦都解不了,我看还是赶紧砸了这招牌回家养老算了。”见他吃瘪,边上传来一阵爽朗响亮的笑声,孕妇抬眼望去,又是惊讶不已。
刚才被这着装奇怪的算命老先生盖过了风头,没人注意紧挨着他的还有这么一号奇人。
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年轻人,似乎不到双十年华,他体胖过人,眼视打量,约莫二百来磅的样子,腰圆肥阔;身着一青色袍子,满脸肌肤如火烤一般的通红无比,却是薄唇剑眉,隐隐能从肥坨坨的面容中看出一丝英气。观这体型和肌肤,就足以确定他身患内疾,因为胖的不合理,肤色太过怪异。
他身前的地摊上,摆着透明塑料装的黄连、当归、贝母、天麻、金银花等各种珍贵药材,也不知成色如何。边上是一个掉色而充满岁月痕迹的杉木药箱;身后也有一杆小幡旗,上面也写着四个潦草的毛笔大字——小柳会诊。
自己多少都患有疾病,却摆摊行医,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么,不过孕妇将为人妇,慈母使然,她还是上前一问,道:“小伙子懂得医道?”
小柳站起身来,谦虚的回道:“略懂皮毛,混口饭吃而已,恭喜姐姐,早生宝宝,要不我帮您把把脉,说不定天降福泽,龙凤临门哦。”
孕妇脸色一喜,开心地笑道:“弟弟嘴真甜,果真那样,肯定请你做客姐姐家。”
孕妇说完,又打量了下他,道袍陈旧,脸色如火,心想,定是他患重病无钱就医,自己又医术不精,无力自医,才摆摊就诊。不过好歹有一技之长。这般想来,顿时同情之心泛滥,欲身手过去给他把脉一试,忽又觉失礼于算命老先生,才开口莞尔说道:“呆会有劳弟弟帮姐姐把把脉。”
小柳朝算命老先生瞧了眼,似乎因为夺了对方的生意很是得意,微笑地回应:“一定一定。”
老先生一瞧他傲然的神色,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往日不少奚落于小柳胖子,看这小子医术不懂多少,见缝插针变本加厉的本事倒是学得精通,瞧见机会就打击自己。
他忽地起身,甩了下袍子,鹅毛扇轻轻一挥,气哼哼的对小柳说:“谁说老夫解不了,我若解来,你得帮我一件事,你答应是不答应?”
小柳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快来气,眼看他又给自己下套,暗自心虚,他跟随老顽童跑生意,没少见他耍嘴皮子,也知道他算命的本事大着呢。可要是不答应,自己面子又挂不住。又想他那么大本事,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大忙,再说自己就一病人,估计都没他迟暮之年的命长,这般想来,姑且先答应他,看他如何解姐姐所问之卦,如若输了,到时候让他跑到阴曹地府找自己去。
思索一会,着算利弊,小柳咬牙切齿地回道:“答应就答应,还怕你不成。”
眼看这小子终于往套子里面钻,算命老先生嘿嘿一笑。他捡起那一百元面钞,理所当然的往兜里一塞,神秘兮兮地向孕妇问道:“你懂得卦象?”
孕妇微微摇头,颇为惭愧的说道:“略懂一二,难登大雅。”
这年头,大都市的人都觉生活压力大,于是买些国学古文学书籍阅读,补充精神,颐养饱满,缓解工作压力,就形成一潮流,孕妇也是潮流大军的一员,前不久刚买了一本《易经》,却忽然发现自己越陷越深,瞧见老先生似乎对易学颇有研究,岂能错过一番求教,也才有她刚才所问满卦之题。
边上的小柳一听,似乎有些火急起来,他知道老顽童又开始耍嘴皮子给人下套骗钱了。自己可是亲眼目睹过他的风采,被他‘施法’的人无一不乖乖掏钱的。
他见这孕妇似乎有些本事,有心让老头难堪,便捏脚走到她边上,贼兮兮的靠近她的耳边悄声说道:“呆会难不倒他就让他来给我卜一卦,保准他兜不了吃着走。”
老先生看他一副阴险狡诈的表情,知道这小子又在打自己的坏主意,鹅毛扇一压,哼声道:“正经,要正经,不能耍诈。”
小柳肥坨坨的身躯走到他边上坐着,嘿嘿一笑。
叫你给谁卜卦都不给我算一卦,今天是吃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