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林瓖媛平静的点点头,这么一来她就再也没有什么疑问了,同时也下定了一个决心。
“明日进宫,我会向皇上求忘忧散的解药。”
“既然已经都知道了,你大可不必这么做。”苏慕清一把握住林瓖媛的手,不理解地说道。
“我是爹在这世上唯一留存下来的血脉,我想要带着有他的记忆替他一起活下去。”她坦然地与苏慕清对视,用一种后者从来没有看过的神情,很坚定很勇敢,但也充满了挫败。
是什么想法能让她眼中出现挫败?是因为对真相曾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林仲信可以告诉她一个不得已的理由?还是因为认贼作父的十年她全心全意的服侍着那个人,担当起一个这样年纪本不该担当起的诸多责任,所以让她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做了错误的事?
“瓖瓖,不论如何,你都没有做错任何事。”苏慕清害怕她会钻牛角尖。
“少爷,任务完成之后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林瓖媛没有正面应答苏慕清的话,而是回了句不相干的问题,“是不是从今以后,我都该称呼你为苏大人?”
这个陌生又疏远的称谓苏慕清一点都不喜欢,但他也只能有些无奈地回答:“以你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宜再叫我少爷了。”
“我明白了。”林瓖媛微笑着站起身来轻声道:“夜已经很深了,苏大人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虽然她并不知道苏慕清在京城住在哪里,但御林军统领总会有自己的府宅的,她根本无需为此担心,这也不过是对他诸多个人之事一无所知的又一件罢了。
“我明日再来接你一同入宫。”也该给她一些时间独自去消化这一连串的变故了。
林瓖媛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但没想到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去。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西宁的大漠和军营,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喊着整齐嘹亮的口号在营区操练,手中的刀剑挥舞得虎虎生风。
她静静地站在一个角落看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突然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朝她这边一步步走上前来,阳光罩在他的身后,让林瓖媛看不清来人的脸。眼看这人就要靠近她时,却突然弯下腰去将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女孩高高抱起举在空中,不停转圈逗得孩子哈哈地笑个不停。
这么美好的画面林瓖媛看得正入神,一阵狂风却在此刻刮起,瞬间沙石翻飞叫她急忙抬手捂住眼鼻,等风停再要看时,军营里已经空无一人。
“回来,回来。”她着急地喊叫,“你们快回来啊!”
好似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林瓖媛猛地一下睁开双眼,清晰可见的只有床顶的帷幔。
梦醒了。
“小姐,有什么事吗?”高声的惊叫自然也唤来了门外的婢女,急忙跑进房内关切地问。
转头看到已经屈身候在一旁的贴身丫头小莲,林瓖媛才从梦境里彻底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刚到卯时。”小莲一边应答一边麻利地把床帏打开勾好,“如果您还想睡我就先端些早点来给您垫垫肚子再睡,厨房火上都热着呢。”
“我不睡了。”林瓖媛双脚刚下地,小莲的手便扶上了她的小臂,反应着实机敏,“你多大了?昨天刚进府时管家福伯一股脑儿的介绍了一通,我都没记清楚。”
“回小姐,奴婢十五了。”小莲一边笑着一边搀她到桌边坐下,又赶快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绸缎披风给林瓖媛披上,“我们这些下人的事儿也没什么好记的,再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让您认识我们呢,不急在这两天啊。”
小莲讲话语速挺快,就跟她做事一样透着一股干练,看着她熟练地招呼着外面的下人去端早餐,自己又回过头来整理床褥,一刻不停的身影叫她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十年每天早上她也是这么度过的,如今这样,算是苦尽甘来吗?
端起桌上备好的热茶轻啜一口,好苦。
苏慕清在京城当然有自己的住处,不论是皇上赐给他的,还是苏家自己的产业,他都不愁会住得不舒服,但昨夜他失眠了。
为皇家办事这五年来,他遇过很多更残忍更悲惨的故事,林家这一桩虽说牵枝绊叶影响不小,可要说能够震撼到让他一夜辗转还不至于,他向来的行事原则便是公不济私,但这次,显然有些失控了。
昨晚只要一闭上眼,他满脑子都是林瓖媛。不仅仅只有分别前她那副明明悲伤却隐忍的样子,也有初见时那淳朴单纯的样子,朝夕相处时脸上那种无邪的笑容,还有每次被他逗弄后那种毫不介怀的爽朗和恍然大悟……
她绝不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子,也不是最聪明能干的,亦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是为什么会不知不觉中在他心里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占据了那么显著的位置?
“看来,真的该抽身了。”苏慕清如是想着,便扬声唤来了候在房外的小家丁,“传个口信去威武郡王府给林小姐,说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她进宫了。”
“少爷要去哪儿?为您备马么?”
“不用。”苏慕清往椅背上一靠,有些疲惫的双眼一闭道:“叫丫头进来帮我梳洗。”
京城达官贵人多如繁星,专做他们生意的地方就自然不会少,男人最爱去的地方除了名利场无外乎就是温柔乡,而青楼要够受欢迎必然是因为姑娘长得足够漂亮,并且才艺出众,懂得哄男人开心,而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便是花中之王,哪家头牌名气最响,哪家肯定就是第一花楼。
“下人来报说苏七公子大驾光临,我原本还不信呢,没想到你还真来了。”京城风华楼上,艳冠群芳的花魁李秋月拨开珠帘踏出自己的香闺,惊喜地看到那个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人正单臂支头靠卧在外室的软榻上假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圆枕上,刀砌般的俊美轮廓被窗外透进的光线勾上一层金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不欢迎么?”苏慕清没有睁开眼,慵懒的嗓音随性地溢出两片薄唇。
“只怕你不欢迎我出现打扰你吧。”李秋月娉娉婷婷地走到软榻边挨着他坐下,伸出一只柔荑慢慢攀上苏慕清放在屈膝那条腿上的手臂,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一大早就来让你伺候是不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你应该也才刚睡下没多久吧?”青楼从来都是做晚上生意,姑娘们都是夜出昼伏,通常最起码要睡到午时才起,如果不是苏慕清身份特殊,别说是花魁亲自接客,恐怕连楼下大门都不会帮他开出条缝。
“不如我们一起回内室歇息吧,你不就是来睡觉的么?”李秋月整个人顺势伏在苏慕清耳边气吐如兰道。
“不想挪地方了,弹首曲子吧,檀香也点上。”
“想听哪首?云裳曲?”那是李秋月最拿手的曲目,京城谁要想听上一曲可是要花重金才可得的。
“幽兰。”苏慕清的声音更低了,好像就要睡着了一样。
“好。”李秋月唤来丫头摆好琴,又亲自往香笼里添上檀香粉,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没睁眼看过自己的苏慕清,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让他如此郁郁寡欢?
平稳的曲调如同那让人安神的香气一般从李秋月的纤纤玉指下缓缓流泻而出,这首曲子虽然不是为情爱所作,可是所表达出的郁结而不得发的感情却让直觉向来很准的大美人心中泛起了猜测。
苏七是个没有长心的男人!曾经有个人这样笃定地对她说过,可今日看来,恐怕事有转机了。
第22章两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