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襄怔了半晌,才轻轻地说:“怕是你多虑了。这样的闲花野草,你我不也常常信手沾来么?愿做花下鬼乃人之常情,也不能独怨他一人太过风流。”
“寻花问柳,总不至于大费周章到这等地步……我只愿他那两三年间的疯病不要再犯,好好做个勤于国事的明君即可。”南宫?烨又是一声轻叹。
“呵呵……仲永兄似乎对那一朵已经入土为安的青莲,依旧念念不忘啊。”宋子襄淡笑,声音慢慢放了些,不压得那么低了。
南宫?烨摇摇头:“那容貌身段,传说得再超凡绝俗,无与伦比,我却是连庐山真面目也未曾见过,何来眷恋之理。只是那真的叫做红颜祸水……唯有她真把自己当作千古瑰宝,上不敬,下又不和,闹得墙内人心不齐,墙外谣言四起。知晓她报业终满,一命呜呼之时,谁人不乐而称快?”
宋子襄低头笑了:“仲永兄还是一样地先天下之忧而忧啊……”
南宫?烨正要搭话,此时门外却突然有人唤了声,叫他止了话头。青楼老妈笑嘻嘻地推门进来,送上酒菜,搭讪着又出去了。
宋子襄于是给南宫?烨斟了慢慢一杯酒:“烦心的事莫提,今日既来喝酒,我们就先痛快三杯。”
南宫?烨淡然一笑,举杯与宋子襄相碰,一饮而尽。酒樽再溢满,他却不喝,举目望窗外的明月,张开折扇慢慢地摇着——
“金盆盛酒竹叶香,
十杯五杯不解意。
百杯之后始颠狂,
一颠一狂多意气。”
诗吟完,又幽幽叹一口气:“我只要纸醉金迷,不要国家大事。”
宋子襄知道他有意要淡泊这一切,却其实身在其中无法自拔,此时也不道破,只笑着继续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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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于熙音静静地躺在帐内,一点儿倦意都没有。她睁着眼,望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怎样地铺洒到房内的东西上,心中却不能如眼前的景色一般平静无波。
身后有均匀的呼吸声……那是今天将她带回来的男子,已然在梦中沉溺了的声音。
她轻轻叹一口气,又将身子蜷紧了些。
她全身拢着薄丝凉被,捂了个密不透风,在这样的夏日夜里竟然也不觉得很热,也不知这凉被竟是什么奇异的质材。她知道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如果身后的人有什么非分之想,自己断然难逃一劫,然而她知道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是个傲气过人的男子,不会做这种事。
只是……她还是睡不着。
明天以后,她就是“玉妃”——尹惜玉,一个深得宠幸的妃子……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有种彷徨的感觉,缭绕全身挥之不去。没想到,她就这样到了皇宫之内,而且成为当朝天子的妃子……从绿苑出来的时候,想都没有想过事情竟往这个方向发展。
鬼医老人说过,从何处来,便自然往何处去,那便是说,她既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终有一日要离开的意思吧。她肯定能找到回家的办法,所以绝不可以轻易放弃。如今所有的波折,一定最后都会将她引导到那个时空之门前。
从?轩的手里看到那条带血的宫裙,她的心情竟意外地平静。他问她受害的经过,她只是摇头不语,直到他静默地认为她自己也不记得为止。如果跟他讲了实话,只怕他会陷入失去自己心爱女子的深渊,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不忍心让他难过,还是想要多骗他一点对尹惜玉的那种宠溺与顺从。
今夜促膝长谈,她问了?轩很多关于玉妃的事情。听他讲,她是邻国大唐国退隐归田的官员之女,在他继承莱茵国皇位之前,曾经游学大唐国的两年间,在山中遇?之时曾得了她家里的恩,再遇上她国色天香,又天赋禀异,有一头特别美丽的长发,于是订下终身。
然而,他即位之后再回去接她回来成亲之时,她家里竟已经遇了山中妖怪的害,全家上下只有恰巧往庙中还愿的她幸免遇难。于是他把已经成为孤女的她接入宫中,万分宠爱,直到一年之前她被传病死离宫。
于熙音想的心里一阵纠结——没有想到,这位尹惜玉居然已经是孤家寡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亲人都已经死了,而她自己竟然又被人这样谋害,真是红颜薄命。?轩这样对她宠爱有加,也许就是因为她的家人都死于非命,怜惜她孤女一个,无依无靠的缘故吧。
只可惜,就算他以这样溺爱的态度对她,他面前这个已经不是他的那个恩爱的妃子了……于熙音想得叹了一口气,逐渐有??的睡意袭来,令她慢慢地沉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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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月上西楼(中)